第18章 死斗
丹麦和挪威的制度是极为相似的,不能说毫无区别,只能说是大差不差,或许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丹麦王权来源于上帝,而挪威王权的来源于奥丁。
日耳曼人的国王是推举出来的,虽然这推举范围严格限制在王室血统的出身范围,但是国王是没有绝对的无限的权力,重大的事务往往都由全体部落成员参加的公民大会决定。
国王是国家的军事首脑和首席法官,最大的职责莫过于保卫国内和平以及抵御入侵,至于当法官的职责反而在其次。
任何有志于王位的人,都必须勇敢承担国王的职责。
首要的职责莫过于就是保护自己的人民,哪怕保护不了,也要让自己的人民相信,自己能够保护人民,并且让人民坚信自己得到了保护。
不然人民选举你当国王出来干什么。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我的父亲挪威国王福丁布拉斯是勇敢的战士,我也是一名勇敢的战士,而我能够为我的父王所做的就是履行一个勇敢战士的职责,不断战斗!”
伴随着卡文英和克劳狄斯的互相盟誓,王宫内的司法官和教会的修士们也跑了过来,双方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挪威人一方人数稀少,但是在卡文英的带领下却气势如虹,尤其是将双方的矛盾归结于两个国王,两个王室之间,这更加动摇了丹麦的贵族们。
卡文英虽然将克劳狄斯架在墙上下不来,但是他同时也将自己置于了绝地。
不过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福丁布拉斯在丹麦语中的意思是“勇敢的战士”,丹麦、挪威、瑞典三国的语言只有口语的区别,书面上的语言是却是统一的。
“我的语言高高飞起,我的思想滞留在地下。贤者们常说,思想指引着行动。我的思想和行动却背道而驰,现在的我应该怎么办!”
克劳狄斯心中带着一种忧愁,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一直没有任何变化,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种办法,可以从一个人的脸上探查他的居心。
然而即便是外面的人看不清他的内心变化,他心中的微妙心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瞒过自己的。
只要他不顾王宫士兵的性命,不顾仆人、官吏和教士的生命,那么待到勤王的钟声响起,胜利终究是属于他的,他能保住自己的生命,却也无法保住自己的未来。
只是将整个国家的未来作为赌注,即便是他看来,也太过于丧心病狂。
权力和野心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尤其是他这样出身高贵的人,更是应该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如果奸恶对于一位伟大的国王是必要的,那么自己就要......
“克劳狄斯殿下,请接剑!”
克劳狄斯脑内正在浮想联翩,不得不说此时他已经遇到了他的一个难关,相比较年轻气盛的福丁布拉斯,不惧挑战,不畏惧生死,只想要为自己父王尽忠尽孝的的王子,此时的他有着篡夺整个王位的野心,有着对于权势的执念,以及对于王后的欲望,反而不敢和其拼死一战。
想象中的恐惧远远超过实际上的恐惧。
御前大臣波洛涅斯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愣了片刻,方才发现波洛涅斯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将一把剑递交给了他,
这个时候,克劳狄斯在波洛涅斯眼神的示意下瞬间清醒过来,他心中生出一种喜悦,在碰到这把剑的时候,脑海里只有狂喜。
“福丁布拉斯王子,我的剑术荒诞已久,既然你盛情难却,为失去丹麦王室的待客本分,我也只能给你应尽的礼遇,向你陪客敬酒。
我的拙劣剑术,想必一定能够映衬你武艺高强!
将胜负交给神吧!”
克劳狄斯接过波洛涅斯手中的剑,即便是嘴上说着漂亮的话,然而高贵华丽的言语,在没有高贵的思想陪伴下,终究只是虚假。
这把剑是抹了毒药的,这是他内心深处涌现无限勇气的来源,不需要在厮杀中杀死对方,更不要战胜对方,只需要将刀剑刺在对方身体的任何一处,就将是自己的胜利。
然而用着这样卑劣的手段来赢得胜利并不光彩,尤其是对于双方阶级立场相同,同是一国王子的身份。
卡文英和克劳狄斯按照礼数互相致意,然而才刚致意完毕,还不等双方退后一步,展开击剑,克劳狄斯就已经拔剑出鞘,向着卡文英的肩头袭来。
克劳狄斯的这一击行动,犹如一道惊雷,在电光火石之间让人措不及防,挪威武士们一阵嘘声,这样的行为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偷袭,在击剑中并不光彩,可是却又不算违规,毕竟这只是程序性的问题。
如果按照击剑的规则,谁要是中了剑,就得出局。
只是卡文英和克劳狄斯的决斗却并非胜负,如果其中一方不投降认输的话,这次的比剑,既分胜负,更决生死。
两位出身高贵,也许将来有朝一日能够继承王位,为一国之王的王子正在彼此搏杀,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位王子的生死搏杀。
大家肆无忌惮地评议着两位出身高贵的王子,那精湛的剑术,即便是威震世界的谋略权术,来自王宫之内国王和王后想要让探究的私生活,在这一刻也没有这一场决斗更加引人注目,更能牵动在场人的心,因为两人的决斗,是两个王室家族,两个国家斗争的缩影。
卡文英连连后退,因为没有想到克劳狄斯如此不要脸的先发制人,他的肩膀挨了对方一剑,只是轻轻划破了他的衣服,留下了一道小小的伤痕,原本这无伤大雅,或许过个一两个小时,伤势就会自动愈合。
一种虚弱和疲敝弥漫在全身,周遭的火把燃烧着熊熊烈火,只是一阵风吹来,火焰就蓦的跳起,大放光芒。
克劳狄斯整个人的身子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他得意的狞笑,就像是在未来他用毒药,谋害了自己的兄长,从而篡位当上国王。
毒。
毒。
这剑上有毒。
卡文英嗓子发痒,明明想要说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克劳狄斯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消磨着他所有的气力。
丹麦人欢呼雀跃,他们为自己的王子克劳狄斯在决斗中的亮眼表现而欣喜,为他的每一轮进攻而振奋。
一剑又一剑。
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看起来人中英杰的挪威王子原来也不过如此,只是银样镴枪头罢了。
挪威人用刀剑敲响着盾牌,脸上都露出焦急之意,也不忘为自己的王子助威。
他们现在所看到的,就是克劳狄斯步步紧逼,每一剑都要在自己的王子身上留下一道血痕,而卡文英又岂肯放弃,咬着牙,艰难地辗转腾挪,躲避着对方的进攻,并且尝试着反攻。
砰!
克劳狄斯一剑袭来,他的剑锋利无比,当卡文英动作变得迟缓时,他的动作也就变得神速,他宛若在战场上获得神助的大卫王,一举就能击败巨人歌利亚。
然而卡文英的信仰多少有了用处,年青的王子身子一个不稳倒在地上,克劳狄斯的剑只是刺中了卡文英的腿胫,他脸上放肆一笑,心中满是得意。
卡文英一阵剧痛,他从来就没有吃过如此大的亏,刺中了左脚的脚胫,意味着即便是能够回到挪威,他也将失去一切。
国王是首席武士,无法成为武士的残疾人,没有资格当上国王。
该怎么做呢?
卡文英,是要成为一个废物,当上一条被人随意欺凌的伤龙,还是成为一名白衣武士,以待日后让亲卫们抬着担架让自己亲上战场,以自己的智慧和谋略,成为一名策士。
挪威人的盾牌敲打声停了下来,他们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这一场的决斗必然是以自己王子的失败为终局。
丹麦人兴高采烈,就像是在欢庆圣诞,喜迎基督的降生,此时丹麦的贵族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当看着在决斗场上胜利在握的王子,纷纷鼓掌叫好。
国王哈姆雷特杀死挪威国王福丁布拉斯,王子克劳狄斯杀死挪威王子小福丁布拉斯想必一定能够成为一段佳话,将来被宫廷的吟游诗人创作下来,并且永远地传唱。
“小福丁布拉斯,投降吧,为了你的父亲,也为了你的母亲。
我现在当然可以了结你的性命,可是对于上帝的虔诚,还是让我不得不奉行耶稣的道而积攒功德。
天堂之路已然开放,你若是愿意接受洗礼,愿意代表挪威和我们丹麦交好,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福丁布拉斯见着贵族们的到来,他开始惺惺作态,抹了毒的剑刺在福丁布拉斯的身体上时,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如果现在杀了他,不过现在死,放了他也不过在病痛折磨中苟延残喘一两天的时间罢了。
丹麦人为自己有这样英勇,高尚,虔诚的王子而高兴,至于倒在地上的福丁布拉斯又有谁去在意,即便是挪威人看出了有什么不对,只是他们说的话,在丹麦这个国家又有什么说服力。
怎么办?
怎么办?
福丁布拉斯王子,如果你还活着你应该怎么办,是就这样放弃,向着对方求饶,还是不畏惧生死,赌上一切,不惜奋力一搏。
想要活,就要放弃一切,就要放弃一切进攻,做出毫无攻击性的姿态,就得自我阉割,去接受对方的压迫,要像狗一样地活着。
“谁在吠叫,可是奥丁的双狼?
还是村中的野狗?
我的儿子,高文,你要切记,一定要成为奥丁的双狼,而不是村中的野犬。
双脚之犬,饮下了知识酿成的蜜酒,就能知晓荣耀。
务必要学会生于荣耀,死于荣耀。
狼和狗不同。
狗被人驯服,狼拥有荣耀。
狗从人类的手中乞讨而得到食物,唯有狼知道,人类喂食之手的美味更胜于那丁点的食物。
这是掠夺胜于耕种之理。
奥丁的小狼崽。
你要明白,只要你心有多大,力量有多大,那么世界就是你的。
在战斗中杀戮,在死后也能回归到瓦尔基里的怀抱。
闪光的英灵大门早已经为你敞开。
现在向我证明,你是想成为人的狗,还是向我证明,你不是狗,而是像狼的人。
你不仅是个人,你还是未来的国王。”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那个说话的声音像极了父亲的声音。
只是为何叫自己的名字是高文,而不是卡文英。
不肯服输,不愿妥协,定要杀败敌人,即便是天,也要斗上一斗,其性格如火,这就是福丁布拉斯。
“我绝不投降!”
卡文英把头昂得高高的,伴随着这番话鼓舞着难以言喻的气力,他握紧了自己的剑,鲜血正不断地流淌,德拉古尔拼命地吞噬主人的鲜血。
不够,不够,这一点点鲜血还不够。
德拉古尔是如此贪婪,它不仅想饱尝敌人的鲜血,更想要大口吞咽自己主人的鲜血。
轰!
德拉古尔挥向克劳狄斯的剑,原本占尽上风的克劳狄斯此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明明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已经被钉在了失败的耻辱柱上不值一提,现在竟然能奋起反攻,斩断了他的剑。
卡文英怒吼一声,在生命力被德拉古尔吞噬,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将最后的生存希望赌上,做起了绝地的大反攻。
克劳狄斯狼狈地拿起自己的盾牌,木质的盾牌被劈砍在两半,幸运的是有战士将他原来的剑扔了过来,这样他才有了机会和卡文英进行殊死一搏。
绝望。
壮烈!
丹麦人和挪威人不约而同地敲响自己的盾牌,两位王子的战斗就像是在悬崖边上进行你死我活的死斗,各持寒光闪闪的宝剑,挥舞着。
这是至高的剑术,无上的技艺。
没有技巧,只有带着慷慨悲歌的充沛感情。
没有理智,也没有计算,或许这并不温文尔雅,有的只是爆发男性阳刚魅力的汹涌搏杀。
卡文英的剑象征着他的怒火,这攻势排山倒海,招招致命,剑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
克劳狄斯剑术不凡,就算不用毒药,在剑术上未必逊色年青的福丁布拉斯,然而在战争中,因为不肯拼命,就输了气势,再用了毒药以后,更输了信心。
这愤怒的火焰,浩浩荡荡,宛若火山爆发的岩浆口,一爆发就注定要毁灭世间的一切。
生存的斗争就是这样,你砍我一剑,我回砍过来,哪怕两人都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不改男人的英勇。
“别杀我,别杀我!”
克劳狄斯被击败了,他的勇气消散,战斗的意志无影无踪,权力、欲望、野心和执着,在死亡的那一刻到来之前,似乎都变得那样无足轻重。
卡文英将德拉古尔从克劳狄斯的小腹上拔出来,奥尔森连忙跑过来撕掉克劳狄斯的衣服,将他的伤势包裹。
“我们带着克劳狄斯王子回挪威做客!”
卡文英用着沙哑的声音发出命令,险些晕倒,不远处的雷欧提斯扶住了他,他的脸上带着钦佩,眼神中还有着某种复杂,
这位挪威的王子,摸了他妹妹身子的这件事,还没找他算账。
卡文英笑了笑,奥尔森赶紧过来搀扶着他,也许是刚才的狠辣和胜利震慑了丹麦人,再加上丹麦王子在他们的手中,丹麦人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拦,就这样放任他们离开。
乘上了龙首战船,挪威武士们齐齐划着,奥尔森看着脸色苍白的卡文英露出勉强的笑容说道,“王子,我们胜利了!”
“是的,我们胜利了!”
卡文英也笑道,他当时恨不得直接杀掉克劳狄斯,可是如果以极限一换一的方式,那么这就算不上挪威的胜利,自己的胜利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倒在船上的甲板,心想自己会被女武神布伦希尔德迎接上瓦尔哈拉英灵殿吗?
卡文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沉沉地睡了下去,在大海附近,一条有着长长尾巴的美人鱼,正好奇地注视着这一行人。
丹麦海域,永夜消失了,太阳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