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用司
《道经·南华经》有云:“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无用司取名于此,意为靖安卫道,当使万事顺行天道,非以人道强加而为。
无用司司部前有广场开阔,大门形如双翼上展,翼身成弧形,两翼翼尖相触,形成拱顶,高八丈,门边两尊巨大獬豸雕像侧对蹲坐,独角如玉,体色黝黑,双目大而有神,凝望出入行人。
司内格局方正有序,屋如矩阵,路似棋盘,地面、楼栋采用白玉石造就,大桁大柱,室大顶平,内部格局形似珍珑宝阁,与县内其他街道房屋样貌颇为迥异。
夜间,司内大部屋室已暗,唯东南角一室留有灯火,许骁领众人进屋,室内陈设开阔简易,正中长着一株火树,枝干上光焰流淌,火鸦入屋,便径落在火树上栖息。
西面墙靠墙横排并列着数十个大铁丝笼,黑衣卫士将拿来的众人分别扔入笼中,收回铁索,各自到北面隔间内候坐听令。
许骁领着杨真三人穿过西面走廊,进入内堂私室。
私室内四面墙布满了木架书柜,塞得满满当当,上首一张大桌,桌后一张大椅,与大椅相对一侧摆着几把正常大小的椅子。
许骁坐上大椅,请几人坐在小椅上,他拿起桌上一只金玲摇了三下,金玲没响,屋外却进来两人,一人奉茶,另一人携带笔墨,在另一张小桌坐下了。
许骁道:“杨真,你就简略说说之前的情由,魏家厢房内的事就不必说了,你的影讯灵符我已保存妥当。”
杨真大略将几人合谋深夜掳人情形说了,又将魏氏多年来侵占祖宅灵田、张莹与布浪苟且等事陈述一番,书办一一记录,誊写三份,一份为杨真作述,另两份齐悦、姜岑为证,各留印记。
许骁道:“这些罪状,足可将这群奸人流放平陵挖矿去了,这些年侵占你家的祖产归还于你,魏家其余家财尽数充公罢……”
“慢着!”门外传来一声沉郁轻喝,一人身着鎏金朱袍,头戴金玉纱冠,踱进门来,誊抄书办一见来人,忙起身躬身行礼:“布长史!”
来人正是涟水县卫道使布弛,他生得浓眉深目,方额阔口,颇有威严,与侄儿布浪的猥葸淫邪并无半点相似。
他挪过一张状纸,略一过目,以指敲了两下:“这几处不对,改了。”
“这……”书办一时难做,看看许骁,又看看布弛,不敢擅动。
“布长史,这诉状是被害者亲陈,证人同述,已留印生效,只怕不能再改。”许骁从坐上站起,走到堂中,与布弛相对,并不退让。
布弛不去理他,只向旁边拱一拱手:“姜道师、齐公子少见了,这位是?”
布弛当然认识杨真,此刻装作不识不过是轻视于他,杨真微笑起身,拱手道:“小子杨真,见过长史官。”
“哦。原来是你,听闻你沉迷古法,多年来不问世事,父母辞世都由岳家操办,一门心思的要闭门成仙,怎么今天倒有空出来活动?”
姜岑皱起眉头,朗声道:“布长史,口舌不论他人考妣,此等讥刺言语恐非高士之风。”
布弛轻笑道:“姜道师当然是高士,布某人届日里捉鬼拿妖,哪有您那闲淡冲虚的状态,说话自然要接地气点儿,不然手下的人听不懂,都不知道怎么办事了!”
他这话一刺姜岑不过闲散教授,不配与他谈论高士之风,二讽许骁只是手下副职,怎么办事全要听他的号令。
杨真笑道:“布长史,无用司您是首脑,肯定知道这‘无用’二字是指要顺应天道,革除人道。善法十戒,乃是萧家紫府真人依天道而解,传令下属州、郡、县共持,各处依十戒又立有诸多法规。但以十戒、诸法规为凭依,诛邪靖安,倒也不必非要听您说话,您宵衣旰食,不如一默,更能得无用之三昧。”
此话一出,布弛本还松弛的面容霎时凌厉起来,双眉如剑倒飞,周身好似有一股热浪喷薄而出:“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小子只是想请布长史依天道做事。”杨真不卑不亢,身形挺拔,丝毫不为布弛威势所摄。
布浪与魏家一干人的行为早已触犯多条戒律法规,证据充实,许骁依法拿人,确实挑不出错处。
许骁道:“布长史,杨真是受害之人,您即便要改诉状,还得由他留印才行。”
“哼!”布弛走到杨真身前一尺,双目直逼过来,两只瞳孔亮起金红焰光,一股热流朝四周席卷而去,众人皆觉面皮滚烫难当,情不自禁向后倒退。
“把诉状改了!”他口中吐出几字,每一字仿佛万钧大石,压在众人心头,令人意动神摇,难与相抗。
杨真首当其冲,双目好似被火点燃,心头燥热难当,只欲转身捉笔,把诉状重写一遍。
县域之中,卫道使向来由术法最凌厉者担任,布弛开九宫,修为已届炼气后期,离修行圆满只有一步之遥,他所炼功法以心宫为主宫,炼渡异火,一身术法极为霸道,这“明瞳灼心”之术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双目刺痛无比,杨真甚至感到头脸处的毛发已发出了微微的焦气,喉头似置入了一团炭火,一呼一吸都觉刺痛滚烫。
他咬着牙,运起全身气力抵挡来自对方双目的侵袭,他当然想闭上眼睛,但无论怎么用力,眼皮都不听使唤,他紧守着心神,勉力维持着,知道只要稍一松懈,心防必然崩溃,只得任由布弛摆布拿捏。
“哼,骨头倒是硬,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什么地步。”
布弛催动法力,两只瞳孔光芒更盛,周遭众人均感压力倍增,许骁连退三步,咬牙怒道:“布长史,恃强凌弱,威逼而成岂能作数……”
布弛轻笑道:“谁说我威逼,你见着我动手了么?他连被我看一眼都受不起,那就是心怀鬼蜮,不打自招!此前所述,皆为妄言,本史还要论他个诽谤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