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烈羽化雾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空旷的街道上已经有零星出来摆摊的商户了，君卿影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情形下还能遇到那个之前遇到的叫做漓尘的人。偌大的京城二三十条街，南北穿城而过的街也有十几条，偏偏二人就在这条朱雀街的街心相遇了。
君卿影停下了脚步，看着越走越近的人有些失神，抓着鸿蒙镜的手不断地收紧，白如玉的手背上青筋浮现，直到镜子上的花纹硌得手心发疼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身向前走想要避开那人。
“姑娘，留步！”清冽干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紧接着的是手腕被人拉住又很快松开。
避无可避，这在君卿影看来是最糟糕的情形，尤其是她刚刚在夕月阁重温了一遍三百年前的往事，此刻最难控制自己的心绪。
“何事？”君卿影压制着心头翻涌的情绪，语气说不上太好。
漓尘看着君卿影微红的眼角，一时间有些怔愣，后退了两步，深吸了口气才作揖道：“姑娘，方才是在下冒犯了。那日因平春草之事与姑娘闹得有些不愉快，后来在下思量再三，确实是在下做得不当，惹了姑娘生气，今日向姑娘郑重道歉。”
“你不出现在我面前就是最好的道歉！我说过我讨厌你这张脸，你最好立刻消失，否则我真的会忍不住出手杀你。”
“姑娘既然如此厌恶我，我离开便是。”说完，漓尘转身便走。
约莫走了十来步，漓尘突然听君卿影吼道：“装出一副伪君子的样子给谁看啊！真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紧随其后的是箭矢的破空声。尽管漓尘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但左边的胳膊却还是被箭擦伤了，鲜血流出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裳。两人之间闹出的动静惊到了出来摆摊的三五个摊贩，为了活命，更是连摊子都不要了，匆忙地逃走了。
顾不上自己的伤，漓尘看向君卿影，只见她手握金红色长弓，死死地盯着自己，赤红的眸中满是杀意。这种状态，漓尘再熟悉不过了，掌门师兄走火入魔之时便是如此。
躲过了君卿影射出的第二箭，第三箭袭来之时，漓尘祭出了自己的长剑对上了那第三箭，尽管他一直朝着剑中注入灵力，奈何凡铁注入灵力锻造而成的兵器终究比不过纯粹灵力铸就的羽箭，不多时剑身上便产生了裂纹。注意到这一点，漓尘卸了力，箭矢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留下了一道血痕，与此同时，他的剑身裂成了无数块碎片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漓尘的右手的虎口处被震得有些微微发麻，他看向君卿影，但见她赤红的眸中溢满了挑衅。
将已经无用的剑柄丢在地上，漓尘双手飞快地结印，空气中的雾气开始变得浓重，很快便将两人的身影笼罩。漓尘修的是水系术法，这能够让他的身影很好的隐匿于雾气之中，让君卿影难以辨明他的具体位置。同时，漓尘在多个方位制造出动静，成功干扰了君卿影的判断。一个弓箭手失去了目标方向，便是有再高超的箭术也是徒劳，漓尘深谙此道。
失去了目标，君卿影也不急躁，手中金红色的长弓上赤色的灵力萦绕，弓身缩成匕首大小，被扔了出去，所经之处，雾气蒸腾，一片清明。但她低估了漓尘，不过这片刻的工夫，漓尘已经出现在了她身后，尽管她意识到了但却已经没有时间做出应对了。漓尘一掌劈在了她的后颈，致使她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漓尘接住倒下的君卿影，眉头微皱，事情有点超出他的预估。他原本以为君卿影是走火入魔，但在刚才对战的过程中，她完全不像是失去理智的样子，目标清晰、思维明确，简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但是她那双赤红的眼睛、周身溢出的魔气又怎么解释呢？漓尘觉得自己有点头疼。
将君卿影打横抱起时，漓尘听到了一阵闷响，像是石头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漓尘后退了两步，果然瞧见自己原本站的地方有一块莹白的石头，想来是从君卿影的身上掉下来的。漓尘用灵力将石头吸到自己的手中，在他碰到石头的那一刻，一道微弱的流光从石头中飞出，飞进了漓尘的眉心。流光飞出后，那块石头立刻黯淡了下来，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漓尘只觉得自己头突然一痛，向后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一些片段式的记忆出现在漓尘的脑海中，在那些记忆中漓尘看到了自己和怀中抱着的君卿影，看到了他们嬉笑嗔闹、亲密如恋人。
寻了个客栈将君卿影安顿下来，漓尘守在屋外反复回想那段突然出现在他脑中的记忆。且不论自己和那段记忆中的男子有何关联，为何长相相似，他隐约明白了君卿影为何那般厌恶自己的脸。
漓尘在心中思忖：记忆中的两人应当是对道侣，那个姑娘应当就是他遇到的这个，大抵是那个男子做了什么背叛了这个姑娘，导致这个姑娘恨透了那个男子，而和那个男子长了同样一张脸的自己就被牵连了，更有可能那个男子是自己的前世。
若是君卿影能听到漓尘的心声，定然是要夸上一句：“真是长了个好脑子。”
因着只是被打晕的缘故，君卿影很快就醒了，看着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她只觉得莫名其妙。扯开被子，君卿影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颈，努力回想着发生了什么，可惜她只记得自己吼了漓尘，随后就失去了后面所有的记忆。
开门看到漓尘站在门口，君卿影有些意外，但想想也很合理。
“是你将我打晕的？”
“姑娘你当时好像走火入魔了。”
“我走火入魔？”君卿影觉得有点好笑，她自己就是半魔，还如何入魔。
“在下不能确定。姑娘你当时突然双目变红，向在下发起了攻击，和在下遇到的走火入魔之人的情况很像。”
漓尘说完，君卿影的手却突然摸上了他的脸，惊得他连忙后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看着君卿影：“姑娘，你要做什么？”
“别动！”君卿影上前一步，一只手抓住漓尘的胳膊，一只手去触碰他脸上的血痕，感知到烈羽弓的灵力残留，君卿影这才确认确实是自己伤了漓尘。
松开漓尘，君卿影自己向后退了两步：“方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伤，没有冒犯之意。”
漓尘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热，清了清嗓子，回道：“姑娘不必特意解释的。对了，这应当是姑娘的东西。”说着，漓尘取出那块灰扑扑的石头递给君卿影。
君卿影瞥了一眼，没有接：“已经无用了，扔了便是。”
漓尘讪讪地收回手，将石头塞回袖中，随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在下捡起这块灵石的时候，有东西飞入了在下的脑中，随后在下便看到了一些记忆。敢问姑娘，那段记忆中被唤作阿卿的女子是姑娘吗？”
君卿影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还看到了什么？”
感知到君卿影情绪的变化，漓尘抿了抿唇回道：“看到了那个女子和姑娘长相相同，看到了一个和在下长相相似的男子。”
君卿影垂在两侧的手收紧，将裙摆紧紧地攥在手中。之前那一成的可能彻底被掐灭，现在她可以完全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扶漓，严格来说就是扶漓的转世。
君卿影想过无数次，如果再遇到扶漓，自己定然要将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以泄心头只恨、报背叛之仇。可如今扶漓真的站在了自己眼前，她却有些手足无措了，只想上问一句：为什么。可是眼前的人只是他的转世，对于前世之事一概不知，给不了她任何回答。忽然，君卿影又想到前世他伤自己之时流下的眼泪。
漓尘眼见着君卿影看他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眸中有无数的情绪在翻涌，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她的伤心之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姑娘，抱歉。是在下过于好奇了。”说完，漓尘向作揖赔礼。
“二位能否让一下，挡着路了。”路人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抱歉抱歉！”漓尘说着，往边上走了两步让开了一条道。
“你还真喜欢给人道歉。”
“本就是我之过错，道歉是应当的。”
“那杀了人，偿命也是应当的，对吗？”
漓尘怔了片刻，而后郑重地说道：“对！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说得不错，在理！”君卿影突然笑了，绕过漓尘便要离开，却在走了两步之时突然停住回头道，“你问的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那个叫阿卿的女子是我。我的名字是君卿影。”
“君卿影。”漓尘细细咀嚼这个名字，一瞬间好似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对着已经下至楼梯中段的君卿影喊到：“君姑娘，我前世是不是有负于你？”
客栈里的人纷纷朝着漓尘看过来，君卿影停住了继续下楼的脚步。漓尘看着她的背影，希望她能转身或是回头给自己一个答案，但她没有，她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