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孽起平春
没有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心脏处传来的有力的跳动感让君卿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活着，只是意识被困在灵魂深处，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无法醒来。
感知不到日月变换、星河流转，但是从外界传来的响动来看，每隔一段时间她所沉睡之处便会热闹起来。后来随着灵力的逐渐恢复，君卿影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楚，她大抵是明白了自己是被凡人放在宗祠里供奉起来了，每次热闹都是过年这户人家开宗祠或者有大事祭拜祖先的时候。
君卿影觉得挺可笑的，她一个被神界追缉的人，而今却被神仙护佑的凡人供奉于家中，倘若这家人知道了事实，怕是会立刻将自己丢的远远的，说不准还要再烧上三炷香敬告神明，除除晦气。
君卿影已经记不清自己清醒地睡了多久，约莫是过了几十个年头吧，有一日，她听到了石门响动的声音，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家只有在家主更替的时候才会由老家主领着新家主进到石门内来拜见自己，而今新家主不过才继位两三个年，怎会这么快就重开石门。不多时，石门的声响完全消失，君卿影听到了咚咚地、像是孩子的脚步声。
正在她疑惑之际，一只热乎乎、肉嘟嘟的手指戳上了她的脸，君卿影怔楞了一下，刚想呵斥“大胆”，才发现自己根本张不了口。随即那只手便离开了自己的脸，咚咚地声音在四周响起，大抵是那个孩子瞧着密室新鲜，四处探索吧。
清醒地沉睡这些年让君卿影的听觉格外敏感，除却密室里小孩子的脚步声，隐约间远处又有一沉稳但迅速的脚步声传来。果然，不多时，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君卿影便听到一个压低的、略显熟悉的声音：“谢云辞！”
“阿爹。”怯怯的软糯的声音自角落处传来，随后又是小孩子小跑的脚步声和石门转动的声音。只是片刻的工夫，密室里又恢复了寂静，君卿影在心里小小的失落一下，又要过上许多年无聊的日子了。
但是她失算了，无聊的日子并没有过上太久，变故发生的很猝不及防，谢氏被灭族了，她醒了，她被托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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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极北之境，霜渡山，明明时节已是夏至，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但这里却仍旧是寒风呼啸、飞雪漫天。白茫茫一片中隐约可见山腰处有两点红色，两个一身单薄红衣的男女顶着风雪沿着满是积雪的山道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山顶走去。凌厉的寒风吹在二人的身上，吹得两人的墨发纷飞、衣袍猎猎作响。
“师父，这风越来越大了。”说话的正是当年闯入密室的奶娃娃谢云辞，八年的时间已经让他长得比君卿影还高了，只是脸上尚存的稚气让人能一眼看出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越往上风还会越大的，慢慢走总会到山顶的。”说着君卿影将谢云辞搂了过来，抬起胳膊用宽大的衣袖为两人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雪。
两人顶着朔风又向前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风雪骤然间小了下来，意识到不对劲，君卿影立刻停下，放下胳膊看向天空，果不其然好几抹淡青色的流光向着山顶飞去。
谢云辞见君卿影的的眉头皱起，有些疑惑：“师父，怎么了？”
“有人在此动了灵力，真是愚蠢无知！”君卿影一边解释，一边抓住谢云辞的胳膊，以极快的速度向山巅飞去。
“师父，不是不能动用灵力吗？”
“霜渡山作为人界与其他界的边界，对灵力变化极为敏锐，先前不敢用是怕灵力波动影响到霜渡山的进而不利于寒居露的凝结，现下已经有人动用了灵力，我们若不加快，怕是连寒居露的边都摸不着了。”说着，君卿影加快了自身的速度，不多时便从之前的青色流光旁掠过。
“师父，那几人应当是仙门的人。”从那流光旁经过时，谢云辞特意看了一眼，是三个绿衣裳的修仙者，两男一女。
“管他是不是什么仙门，若是此番害我拿不到寒居露，他们都得付出代价！”
谢云辞几乎是被君卿影拖着飞上山顶，不出君卿影所料，受灵力波动，山顶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山顶正中央一株颜色翠绿的只有三片叶子的草，此刻正在从叶尖处开始枯黄。
在目光触及那株草的一瞬间，君卿影动了，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谢云辞便见君卿影闪回了自己身边，与此同时那株草已然出现在了君卿影的手中。
“还好你师父我够快，不然这一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师父，我们不是要取寒居露吗？”
“是寒居露啊。此草名曰平春草，性质特殊，只生长于这霜渡山山巅，每百年长一片叶子，三片叶子长齐之后，会花两百年的时间吸收天地精华，于夏至日在三片叶子交汇处凝聚成一滴寒居露。如今这平春草虽然已有枯萎之势，但也勉强足够辅助寒居露入药，解炎毒还是足够的。”说着，君卿影左手幻化出一个玉盒，谢云辞见状上前接过盒子，打开盖子，待君卿影将平春草放进玉盒里，布下一层封印，这才将盒子递还给君卿影收起来。
“师父，咱们回去的时候不用走回去了吧！”
“自然不用。正好我也检验一下你驾云术学得如何了。”
“绝对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就在师徒二人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了响动，方才被落在后面的三个仙门人赶到了。不同于穿着单薄的师徒二人，这三人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之余，还披着厚厚的狐裘。
“师叔，平春草没了！”一个男弟子大呼小叫，“定是被此二人摘走了。”
听到有人提及，君卿影连同谢云辞转了身。目光触及为首之人的一瞬，谢云辞听到君卿影口中呢喃出一个名字——扶漓。
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谢云辞细细打量着为首那个被唤作师叔的人，只见那人面如冠玉、身材颀长，俨然一副玉山将崩之姿，他记得师父同他说过神界水神之名便是扶漓，那是谈到神界诸神的时候提了一嘴，但谢云辞记得当时说到这位神祇之时，师父的脸色很不好。果不其然，只是稍稍偏头，谢云辞便瞧见君卿影的面色是少见的冷。
“高麟，住口！不得无礼！”只见那为首之人低声呵斥了方才叫嚷的弟子，而后向着君卿影师徒二人拱手一拜道，“二位仙友，在下漓尘，方才是我门下弟子无礼，还请二位见谅。”
谢云辞见君卿影没有反应，扯了扯她的衣袖，刚要低声提醒，却见她神色骤变，眉头紧拧，紧接着吐出了一大口血，整个人骤然向后倒去。
“师父！”谢云辞匆忙去接，幸而反应够快，才没让君卿影倒下。谢云辞已经没工夫去搭理那几个仙门人了，扶稳师父，手刚探上她的脉搏，便感到一股灵力沿着脉搏在乱窜。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左手搂紧师父，右手施法掐诀，谢云辞御起驾云术，匆匆离开了霜渡山。
“师叔，平春草我们还没拿到呢！”高麟的声音比起之前少了些嚣张。
“咱们先跟上吧。”
“师父，师兄，你们先走，我稍后跟上。”一直未开口的女弟子突然说道，怕二人多问，又连忙补上一句，“我就是觉得霜渡山的风景挺好的，想留下来看看。”
“苏念，虽说你天赋异禀，灵力高于宗内很多弟子，但是还是要小心。”漓尘叮嘱道。
“放心吧，师父。”
目送三人御剑飞行远去，苏念快步走到方才君卿影吐出的鲜血旁蹲下，伸出手掌感受到血液里残留的火灵之力后，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口中喃喃道：“她真的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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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辞几乎是将身上所有的灵力全部花在了驾云术上，用最快的速度将君卿影带回了之前师徒二人住过的边界小镇客栈，刚一进店，掌柜的就连忙迎了上来：“哟，谢公子，令师这是怎么了？”
“先前让你留的房间可有留？”
“留着的。可是丝毫不敢懈怠，日日派人打扫。”
听到掌柜的这么说，谢云辞架着君卿影便往楼上走去，走到楼梯处，谢云辞默念了声：“冒犯了，师父。”随即将君卿影打横抱起，直奔楼上房间而去。
掌柜的一路殷勤地跟在后面，到了房间门口又连忙上前帮着开门。
“谢公子，可要请大夫啊？”掌柜的站在门口，一边问一边伸着脑袋向屋内张望。
“守好你的门便可！”
“好嘞，好嘞！”说着，掌柜的轻手轻脚地帮着把门关上。
下楼吩咐了店小二要认真守好楼上的门，掌柜的刚准备细细盘算这次如何好好伺候好这二位有钱的主儿，就见两个身穿青衣之人走进了店内。因着地处人界边界，故而平日里有不少修仙之人都会来此一探边界，见得门派多了也便知道此二人是出自人界数一数二的仙门——玄清宗。
对于仙门人，掌柜的一向是不太愿意接待的。修仙者脱离凡尘俗世，视金钱如粪土，每次做他们的生意都赚不了多少钱，但是人进店了却也不好将他们赶出去，所以掌柜的还是迎了上去，只是比起之前对待谢云辞，态度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二位仙长是来打尖还是住店？”
“我们是来找方才进来的那两人。”漓尘也不绕圈子，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听到有人打听自己的财神爷，再想到谢云辞叮嘱的话，掌柜的瞬间警惕了起来：“二位仙长，无可奉告！”
“掌柜的不愿说也无妨，我们可以在这等。”说完，漓尘便朝着一张空桌走过去，随后坐了下来，“烦请掌柜的让小二上一壶茶，多谢！”
掌柜的无奈，在小二上了茶之后，将他扯到一边，叮嘱让他看着玄清宗这二人。
看到漓尘安然地坐下，高麟也只能不太情愿地跟上。不同于漓尘的淡然，他有些急躁：“师叔，小师妹还没跟过来，真的不会出事吗？”
“苏念的灵力运用纯熟，在你们这一辈弟子中是佼佼者。你无需太过于担心。倒是你，你入门仅在程秋之后，但是无论是灵力修炼还是为人处事都尚有欠缺，还是需要多加要求自己。”
对于漓尘的话，高麟无可反驳，只能低头应下：“是，师叔。”
另一边，谢云辞将君卿影放在床上，手指再度搭上君卿影的脉搏，那股灵力还是没能平息下去。之前君卿影也有过灵力失衡陷入长眠的情况，但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口吐鲜血，不知道这次要睡多久了。
给君卿影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谢云辞这才顾得上自己。这里地处偏远，物资贫瘠，尽管已经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也仅仅是能够将桌凳和床配齐，连个小榻都没有。如今师父这般情形，谢云辞也不敢回自己的房间，只能席地而坐，打坐修行。好在这里灵气充裕，只是一夜的工夫，谢云辞之前损耗的灵力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油纸糊的窗子在屋内洒下一片斑驳的光，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谢云辞只觉灵台一片清明。刚一睁开眼，谢云辞便瞧见君卿影倚坐在床上，出着神。
连忙从地上站起，谢云辞上前，轻轻地唤了两声师父，这才让君卿影回过神来。
“师父，您的身子还好吗？”
“已经无碍了，再休整一日，咱们便可以离开了。昨日吓到你了？”
“确实有些吓着徒儿了，徒儿还以为您此次又要睡上许久呢。”
君卿影苦笑了一声：“灵力失衡这个问题确实要尽快解决。我有些饿了，让小二送些吃的上来吧！”
“徒儿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