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者复生
屠刀挥下。
净空眼前，苦短一生走马灯般闪回。
十六载春秋，过眼云烟。
若不是方丈带自己回寺庙剃度，自己仍是一名乞儿。
清扫庭院落叶，诵读经文，被方丈用戒尺敲打手背……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
方丈说过：浮生若露，无增无减，世事无常，诸行皆空。
一切皆是因果。
阿弥陀佛。
方丈，净空这就来赎自己的罪业。
……
……
铛——！
斩首之痛并未到来。
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在净空耳畔炸响，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另一把钢刀从侧面伸出，架住了袁老大的屠刀。
并非什么天外侠士。
那人贼眉鼠目，一双眼睛滴溜乱转，竟也是袁老大队伍中的一名军士。
袁老大疤痕抽动：“老二！你拦我干啥？！”
袁老二狡黠笑道：
“大哥，消消火。”
“做了他容易，但这庙里年轻和尚不多，粮食却不少，留他当牛做马岂不更好？”
“若被敌军撞上，抓在手里也能挡几个箭头！”
说罢，更凑近袁老大，耳语道：
“而且……”
“这群光脑袋吃素，种的尽是些粟米野蔬，我们血气方刚的武夫，又怎么能没有肉汤滋补？”
袁老大顷刻会意。
嘿嘿一笑：“还是二弟想的周全！”
一脚把净空踢开。
“秃驴，留你多活几日，再敢瞎咧咧一句，老子割你驴耳朵下饭吃！”
接着屠刀平举，对僧众喝道：
“秃驴们，给老子听好！”
“老子在前线浴血厮杀，你们却在躲在这里偷偷快活？”
“给老子敷药疗伤，本来理所应当，敢提什么恩将仇报！”
“本应全数就地正法，但老子网开一面，改为全数充军，以儆效尤！”
众僧瑟瑟发抖。
净空更是面如死灰，不发一语。
很快夜深。
逃兵们并不在僧众的寮房睡觉。
为防众僧逃走，袁老大将所有人都安置在大雄宝殿内夜宿。
众逃兵围着一处营火，席地而坐，商讨明早离开寺庙后，该如何同大军汇合。
七八名僧众被反剪双手双足，牲畜般扔在一角。
方丈的遗体仍盘坐蒲团上面。
袁老大一队人均是战场悍卒，早见惯了残尸断骸，因此连尸体也懒得抛出庙去，毫不避讳。
众逃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咦？咦！”
一兵卒惊声尖叫。
划破夜空。
说出来的话，让袁老大心头猛地一颤！
“那老头的尸体不见了！”
众人扭头望去，见方丈圆寂的蒲团上果然空无一物，徒剩一地血污。
袁老大朗声喝骂：
“你们谁去抛的尸，怎么也不知会老子一下？”
众军卒面面相觑，全部矢口否认。
袁老大满头雾水：“咦？这就奇了！莫不是有贼秃逃走，搬走了那老秃子的尸体？”
袁老二手托下巴，缓缓摇头。
“不合理，贼秃若是要跑，跑就是了，为何还要冒险搬走一个百来斤的死人？”
“郊狼叼去了？”
“这里人气这么旺，还点着营火，野兽怎敢靠近？”
“那就是……还没死透？”
“肠脏流了满地，哪里能活！”
袁老大听得脊椎骨一阵发冷，骂道：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操！难不成尸体自己会走？！”
“大哥莫慌，我带两个兄弟去外面瞅一眼。”
袁老二抄起钢刀，叫上两名悍卒，朝殿外走去。
殿门不远，十几步便至。
四下张望了一番。
但见幽夜昏沉，浓云蔽月，能见度实在有限，袁老二并没看出什么名堂。
正想去看看其他地方。
夜风忽起。
手里的火把骤然熄灭。
袁老二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忙不迭地撤回殿内。
“火怎么熄了，外面有人？”
袁老大发问。
袁老二干笑两声：“没，一阵怪风而已，并没有什……”
“啊！！！”
净空蓦地一声暴喝，截断袁老二的话头。
他像条虫豸一般在地面挣动，白净的脸上涕泪纵横，死死盯住袁老二的身后，眼神癫狂。
“方丈你活了！你真的活了！”
袁老二周身寒意顿生，头皮发麻，惶急间扭转身躯，果然见到在那昏沉夜幕之下，有一人影于朦胧中伫立。
身着阔大袈裟。
腰下还垂悬着许多绳索一般的东西，随其身形轻轻摇曳，晃荡不止。
仿佛在回应净空。
饶是袁老二见惯生死，此时后颈汗毛也是根根直立！
还未说话。
身后袁老大先发出怒吼。
“早让你不要瞎咧咧！”
咚——
沉闷的击打声传来。
空气立刻安静。
打晕净空后，袁老大挺立门前，端起钢刀，喝骂道：
“哪个挫鸟，在这里装神弄鬼！”
“弟兄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点把式，你当能吓住谁？！”
“喂，你们两个混球，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上去瞅瞅！”
袁老二此时才发现，只有他自己一人撤回了殿内。
一同出去的两名军士，此时仍然呆立门外，背对众人，一动不动，宛如两尊石雕。
气氛怪异得可怕！
见手下对自己的命令充耳不闻，袁老大登时心头火起，跨步向前，一脚蹬在一人背后。
那军士直挺挺地扑面倒下，四肢仿佛冻僵，倒地后，竟依旧维持着站姿。
袁老大一把拿住那人衣襟，将他身子翻转过来。
却见那人脸色青灰，双目翻白，肌肤之下，竟似有无数蛆虫蜿蜒扭动，密密麻麻，攒聚穿梭……恶心怪异至极！
他触电一般缩手！
心脏兀自碰碰跳个不停，又听见袁老二陡然惊呼。
“小心！那老头走过来了！”
袁老大急忙扭头，却见方丈‘尸身’不知何时已站在面前，腹部敞开的伤口上，肠脏垂悬……
同样脸色青灰，一双翻到极限的眼白，正死死瞪着自己！
呕——
毫无征兆的。
‘方丈’喉咙里飞出一团青灰痰液，直射袁老大面门！
袁老大久经沙场，反应迅捷，立刻矮身躲过，浓稠粘液击中身后一名军卒。
被击中那人，霎时双眼上翻！
面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片青灰，僵立在原地！
“草！这是什么邪术！”
“日你娘！”
袁老大没有半分犹豫，一步跨至‘方丈’身前，屠刀果决地朝对方脖颈斩下。
‘噗呲！’
足以斩开甲胄的一刀，直愣愣地卡在了脖颈正中。
青灰色的血液，喷泉般迸发！
顷刻间，袁老大满头满脸皆被溅覆。
下一刻，他满脸青灰，僵立当场，双目上翻！
来不及惊呼，异变再生。
先前扑面倒下的军卒，如同一截被人扯起来的木头，突兀而僵直地拔起，嘴巴张大到极致，咬在某名军卒的脖颈上！
另一名僵立军士，几乎同时转过身子，吐出一口灰青痰液！
疾雷不及掩耳之际。
又有两名军卒双眼上翻，化作僵尸！
“咯……”
袁老二转头。
‘方丈’的脖子断了一半，已无法支撑头颅的重量。
一颗光头，斜斜地耷拉在左肩上，伤口处，森森颈椎隐约可见。
血兀自汩汩流个不停，人却并不倒下，一双眼白还从肩膀处瞪着自己！
随后，‘方丈’痉挛一般走来。
袁老二心态崩裂。
他猛然想起，随军的道门术士对众将士的告诫。
“当今世间，浊气太重。
密林幽森之内，常有异鬼精怪，灵邪魔魅，非人力可以抗之。
诸君征战，难免有小股行军的时候，若不慎遇上，速避。”
速避？
魔邪？
“逃！快逃！！”
无视身后嘈杂喧嚣的种种，袁老二跌跌撞撞跑向庙门。
是邪祟！
是妖魔啊！！
双手颤抖着，抽出门闩，推开庙门。
咚——
他撞到了什么东西。
大风扑面！
吹散浮云。
明月复现，皎洁清辉如银纱般倾洒而下。
袁老二抬头。
月光下，陌生男子胸膛横阔，身姿英挺，一袭玄色劲衣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身后，还负着一把无鞘巨剑。
撩了撩金黑相杂的长发，男子柔和一笑，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请问，这里可以借宿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