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真正的猎人
在湘黔交界这片大山里,农民下田劳作,通常都穿着宽大的蓑衣,蓑衣是用棕麻编织而成,除了防雨、防水,还有阻止豺狗从后面偷袭的作用。
赵建军小时候,就亲眼见过,有人弯腰插秧的时候,因为没有穿蓑衣,被豺狗从后面偷袭,整个屁股被咬得血肉模糊。
赵建军在庆幸自己见机得快、果断爬树的同时,心里又暗暗焦急。
他爬的这棵杉树,树干笔直,没有树杈,他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了多久,而树下的豺狗显然不会轻易离去。
赵建军在脑海里拼命地思索自救的办法,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鸡头草标,赶紧大喊:“有没有人?我被豺狗困住了,快来救救我!”
声音在漆黑的夜晚传出去老远。
赵建军一连叫了好几声,却一直没有人应答,心不住地往下沉。
他心里害怕,却不会就此放弃。
现在周围一片黝黑,赵建军看不清树下的情况,不敢贸然行动。
他深吸一口气,用腿夹紧树干,小心翼翼地腾出一只手,从腰带上取下手电筒——爬树之前,他下意识地将手电筒插回了腰间。
手电筒前面的玻璃已经碎了,赵建军只能寄希望于灯泡还没事。
他拍了拍手电筒,然后推动手电筒的开关,灯泡闪了几下,然后又灭了。
赵建军稍微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表示手电筒还有亮起来的希望。
他又拍了几下手电筒,来回拨动着开关,也不知道试了多少次后,手电筒终于亮了。
只可惜玻璃已碎,手电筒射出来的光线,全是各种黑影,犹如鬼魅。
但即使是这样,赵建军也很开心了。
他调转手电筒,往树下照去,然后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只见一只豺狗用爪子抓着树干,正试图爬上树来。
赵建军瞪大了眼睛,这玩意莫非还会爬树?
他大吼一声:“滚下去!”
豺狗应声滑落。
赵建军心里稍安。
然而,豺狗滑落之后却并没有结束,又有一只豺狗上前,瓜子搭在树干上,试图爬树。
赵建军又大喊:“下去!”
他一边喊,一边晃动着手电筒,试图用光线干扰爬树的豺狗。
也不知是不是干扰真的起了作用,第二只试图爬树的豺狗也失败了。
赵建军松了一口气,冲着树下得意地大喊:“有本事你们上来啊!”
然而,乐极生悲,他激动之下,一直紧紧箍着树干的双腿抖了一下,整个人立即向下滑去。
赵建军来不及多想,赶紧扔掉手电筒,双手紧紧抱住树干,这才止住了下滑的趋势。
手电筒掉到地上,立即惹得一群豺狗争抢。
这个咬一口,那个叼一下,手电筒很快就暗淡了下去。
随着又陷入黑暗,赵建军的心更加沉重。
恰在这时,黑暗中闪过一道火光,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树下的豺狗“嗷”的齐声惊叫,四散而逃。
赵建军也被巨响吓了一跳,手脚齐抖,彻底控制不住身形,直接滑到了地上。
赵建军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完了!”
过了好几秒钟,一直没有豺狗来撕咬自己,赵建军才渐渐回过神来,那声巨响是枪声,他得救了。
他赶紧爬起来,揉了揉摔得生疼的屁股,找到被豺狗咬坏的手电筒,连连拍打,手电筒都没有任何动静,这下是彻底坏了。
赵建军冲着黑暗的山林喊道:“有人吗?”
周围悄无声息,过了几秒钟,才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豺狗跑了吗?”
“已经跑了。”
随着赵建军的回答,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一个火把,一个人影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苗族服饰的老猎人,肩上扛着土枪,背后还背着一把苗刀。
他走到赵建军跟前,用生硬的汉语问道:“我扎了草标,你怎么还往这里面闯?”
赵建军立即想起那些路边的鸡头草标,他正准备说他看不懂那些草标的意思,只听老猎人又继续说道:“你跟我走,万一那些豺狗回来,你跑不掉。”
说完,老猎人立即转身就走。
赵建军也担心豺狗去而复返,赶紧跟在老猎人身后。
老猎人走了两步,猛地停了下来,蹲在地上。
赵建军伸长脖子,凑近前观看,见老猎人蹲着的地方有几滴血渍。
老猎人伸出手指蘸了点血,放在舌尖舔了一下,“叽里咕噜”地说起了赵建军听不懂的话。
赵建军赶紧问道:“老人家,这血有什么问题?”
“这血没有火药味,我没有击中豺狗。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血?”
赵建军朝周围看了看,见路边的草丛里还躺着半截被咬烂的鲤鱼,这不正是他之前殴打豺狗的地方吗?
“咳咳,老人家,我之前……”
赵建军将“醉打掏肛豺”的事情说了出来,一直严肃的老猎人,听后不禁发笑:“你当自己是武松吗?”
赵建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耸了耸肩,赶紧转移话题:“老人家,谢谢你救了我。你怎么这么晚还出来打猎?”
“我不是出来打猎,是一直守在这里。”
“可是这条路我也不是第一次走,以前没看到过你。”
“我以前不来这里,前天有一群豺狗突然出现在这山道上,我听说了,便来守着,担心它们伤到路过的人。”
赵建军一听,肃然起敬,这是一位真正的猎人。
他绞尽脑汁,想说一些恭维、崇拜的话,可惜学识有限,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正纠结着,老猎人又缓缓说道:“我在路边扎了草标,就是想提醒路人不要贸然往前走,可惜你没看到。”
赵建军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看到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老人家,我是不是冒犯你了?对不起啊。”
这片大山里,各族混居,禁忌千奇百怪,赵建军担心无意间得罪老猎人,赶紧道歉。
老猎人却说:“你不用说对不起,我扎的草标是开山标,是前方有人猎兽的意思。如果是看得懂的人,就不会闯进来,免得被猎人或者野兽误伤。”
赵建军听老猎人这么说,放下心来,又好奇地问道:“老人家,那你要一直守在这里吗?”
老猎人点了点头:“除非这些豺狗离开。”
赵建军听老猎人这么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你得守到什么时候去?”
“再狡猾的豺狗,也斗不过猎人!”
老猎人的回答,言简意赅,但其中的霸气却如锥处囊中,锋芒毕露。
这才是猎人该有的气质,绝非寻常上山寻觅野食所能企及。
在这一刻,赵建军不禁对猎人这一古老职业悠然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