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夭冬阳第一次看见喜,还是在大学时期。那时她刚刚误打误撞开启了阴阳眼,每日头疼欲裂、睡眠不足。
记得是在寒露那天,她和室友们去景区内的冷门区域秋游,就被一只黢黑的小妖缠上了。小黑妖随她回了学校,还日日跟踪她。
长期的睡眠不足让她每日头疼欲裂、心情十分暴躁,有一日清晨赶去上课的路上,她发现这小黑妖又跟着她,本来早起就很烦,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一个健步冲上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它说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这只小妖看到她冲过来,竟躲到了大树后面,听完夭冬阳的话仿佛受惊般快速跑走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但看到这小黑妖的反应,生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于心不忍。
夭冬阳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小黑妖脸颊上泛起了两朵红晕,正在又惊吓又高兴地跑远。
有了这第一次“对话”,小黑妖更不愿意离开学校了,经常跟着女孩去上课、吃饭、休闲玩乐,只不过躲得更隐蔽了些,它还知道了女孩叫夭冬阳。它发现女孩身边有一个男孩和她很亲密,这就是人类口中的好朋友吧,它很羡慕,它也想和夭冬阳当好朋友。
它发现这个男孩还有其他的好朋友,这时夭冬阳不在身边,没人能看到它,它突然生出了捉弄的心思,就把男孩的外套扔进垃圾桶,把桌子上的酒杯打翻在男孩腿上,还顺手把女孩绊倒,小食打翻了一地。两个人被突如其来地变故惊地哇哇大叫,小黑妖快乐极了,在一旁笑弯了腰。
后来它经常捉弄男孩和他身边的人,但夭冬阳在的时候它是万万不敢的。
有一天,它看到男孩和他身边的女孩都被夭冬阳打了一巴掌,它被震惊到了,知道了以后千万不可以惹毛这个女人,也庆幸自己这几日躲得很远。
后来它变本加厉地捉弄着男孩,有几次被夭冬阳逮到,但她却对它竖起了大拇指,小黑妖高兴坏了,它的行为得到了她的认可!玩弄地更加不亦乐乎。
夭冬阳主动找上了他,他们就这样有了第一次对话,第二次攀谈,喜经常来学校找夭冬阳玩,接触的越来越频繁。
一只小精怪经常缠着一个人类,终究还是引起了魑魅魍魉的注意。经常有妖、精、鬼、怪故意吓唬夭冬阳,试探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以看到它们。次数多了,夭冬阳烦不胜烦,但也有了免疫力,在网上随便买了个小桃木剑,每天带着,见到妖怪就拿出来,口中还振振有词,吓唬前来捣乱的妖怪要把它们消灭掉。
夭冬阳误打误撞开启的阴阳眼,实际上是强行打破了她所在三维空间的屏障,让原本难以被人类察觉到的存在变得可视化、甚至可以触摸。冲破了日月昼夜、四时循环,打开了第四维时间的大门,她获得了感知、看见漫漫历史长河中一切生灵的能力。
开眼这事,说起来算是因好奇惹下的麻烦。
在大一刚刚开课不久,她和几个室友一起在图书馆针对乐器的非遗传承寻找资料,却在角落的夹缝里看到了一本书,书皮积灰、书页泛黄,摸起纸张就怕要碎掉,看起来就像是古籍。
随即翻开,灰尘弥漫,书页上面画满了不认识的咒语、符号,又翻了几页才看到能辨认出文字的小篆,夭冬阳用软件识别了一下内容,辨识出写着“天清地明,阴浊阳清,开我法眼,阴阳分明”。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于子时、阴阳交替之时,呢喃心咒、掐太极阴阳诀,有缘人即可法眼分明”。
在室友们的怂恿下,夭冬阳借走了这本书。相约晚上子时共同尝试是否能开“法眼”。
到了实验时刻,百度了一下手诀动作之后,所有人都掐好了太极阴阳诀,一个个从左到右轮流念出“天清地明,阴浊阳清,开我法眼,阴阳分明”。
大家念完什么反应都没有,夭冬阳是最后一个,也不抱有什么期待,反正就是满足好奇心而已。
她念咒之时就明显感受到窗外起风了,把窗户刮得呼呼作响,恍惚中好像还看到了几道幽绿色的闪电,一切发生的很快,念完最后一个字,她感觉到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在眼球中穿刺。这股疼痛从眼睛蔓延至整个头部,她不由自主地闭紧双眼,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
她的反应把所有人都吓坏了,虽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这件事后来再没有人敢问起。
从那之后夭冬阳经常在晚上感受到来自眼球的刺痛,都只是持续很短的时间,就算去医院检查,眼睛和大脑也没有问题。
后来,她就发现她可以看到一些阿飘,也有一些不认识的山精海怪。她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十分拥挤,充斥着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生物”。但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和谐共处,从未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
再后来就遇见了喜。
也是因为在宿舍开了阴阳眼,再加上夭冬阳能看见妖怪后的怪异反应,比如走着走着突然绕开些什么,还和大家说什么地方不能去,曾经亲密的舍友都不敢再和夭冬阳一起住,接二连三地都搬去了别的宿舍。从前其乐融融的宿舍就剩下了夭冬阳。
夭冬阳的朋友也只剩下了喜。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压马路,一起开拓网上推荐的打卡点,一人一妖,在近四年的时间里,一起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喜把夭冬阳当成唯一的人类好朋友,珍惜、巴结。
夭冬阳把喜当做唯一的陪伴,习惯、依赖。
她有时会想,曾经有过那么多的好友,但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走散,小时候是因为学业分开,现在竟是因为她可以看到妖怪这种可笑的原因,全都躲远。
明明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这也不是她可以选择的。
明明她才是被命运选择的那一个。
人生这趟列车,上上下下,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夭冬阳大学快毕业了,想要离开这座城市,她问喜要不要和她一起走。
“我...离不开滋养出我的河流太远,你要走了吗?”喜抬起两个红扑扑地黑脸蛋,眼巴巴地望着她。
夭冬阳怎么会不知道它走不远,只是没有刻意问起,也抱有着一丝人类中最常见的侥幸。
哪怕早就料想到回答,她还是失落极了,“嗯,我毕业了,要...离开这里了。”
她笑着对喜说:“以后,我会再来找你玩的,到时候你还陪我一起去打卡新地方好不好?”夭冬阳呲着牙说完了这句话,便转过了身去。干枯的树枝上飘落了一片不知何时陷入枯萎的树叶。
喜看着夭冬阳的背影,眼泪刷地就从眼眶中掉了出来,一颗颗、一滴滴,像是脱了线的珠子。
是啊,那么喜欢她的喜,那么单纯又简单的喜,怎么会不难过。
“有了假期,我就回来找你好不好?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柔声哄着喜,对它诉说着她的心事。
她和喜用着最慢的速度走在树林,她送喜回了小河。
“等到你再回来,我会变得更高更强壮,就算没有桃木剑,也没有妖能再欺负你。”喜倔强地噘着嘴说道。
喜是黑曜石化出的精怪,没有温度,不怕热也不怕冷,冬天再冷,它说话也不会有哈气。
听到它的话,夭冬阳的眼睛却像被雾蒙住了,像打开了堤坝的阀门般倾泻不止。
一人一妖,坐在小河边上,惊飞了林中的鸟。
天快黑了,夭冬阳不敢再待在树林里,喜想要送她离开树林,她不让,喜平日里最听夭冬阳的话了,她说左,它从不向右。
它一直紧紧盯着夭冬阳的影子,看到从一个长条变成了一个黑点,而后消失不见。
那一天是大寒,天气寒冷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