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起事
钟芳懿强自压下复杂的心绪,随即便拿着小弩从窗沿翻了出去。
偷偷溜出军营,钟芳懿走了半个时辰才上官道。不过好在官道人来人往,想要拦下一辆马车并不是难事。
下了马车,还得走个大概二里的路程。
倒不是她愿意走路,实在是车夫对这座山十分畏惧,死活都不愿意惹上麻烦。
到最后,还是她忍痛加了一两银子才让对方勉强妥协。
晌午时分,伙房的炊事兵纷纷端着酒菜朝营帐的方向而去。
“你还磨蹭什么呢,快点啊!”
掌勺一手端着一盘菜,朝着季风林不满地大喊。
“哎,马上!”
季风林端着两盘菜走到门口,抬眼望去,方才还骂骂咧咧的掌勺已经走远了。
此时,伙房中只剩下他一人。
趁着这会子功夫,季风林连忙把菜放回炉灶上。
目光四下扫视一圈,继而锁定在角落的酒坛上。
半人高的酒桶盛满了酒,因着太重,到现在还没人来搬。
打开桶盖,瞬间酒香四溢。纯白色的药粉倒下去,不一会儿便与透明的酒液融为一体。
刺鼻的气味弥散出几分,顷刻间就被浓郁的酒香掩盖。
季风林将包着药粉的草纸随意扔在隐蔽的角落,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种迷药效力极强,指甲盖大小的分量就能让人在半个时辰内陷入昏迷。如今这麽大一包倒下去,保证让他们一喝就倒。
来不及得意,屋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季风林忙从窗沿翻出去,一头扎进身后的树丛中。
沿着树丛一路向西,山上的十几个营帐前已经摆起了长长的席面。数千北蛮士兵都聚集于此,看着倒十分壮观。
季风林蹲在树丛里,静静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伴随着席面渐满,欢呼声越来越高。
统帅营帐里,有士兵将酒菜送来。赤乌正要倒酒,帐外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赤乌殿下,在下带了中原的新丰酒,整个京城只此一坛,您要不要尝一尝?”
肖铎掀开帘子进来,手里托着个巴掌大小的坛子。
赤乌倒酒的手一顿,走到近前拿过那酒坛左右端详。
半晌,他不禁轻笑出声。
“雍亲王您是看不起本殿?这一坛子酒,还不够本殿塞牙缝的呢!”
肖铎只是轻轻摇摇手指,脸上挂起别有深意的笑。
“赤乌殿下,这可不是一般的酒。若非今天是大日子,我可不会轻易拿出来的。你别看这坛子小,那可是醉人得很。”
赤乌听闻,有些狐疑地打开酒坛,瞬间就被直冲而上的酒气熏得连连咳嗽。
“哈哈!好啊!”
赤乌连忙倒掉杯中的酒,
“想不到你们中原人竟还有如此好东西!等今日事成,雍亲王一定要多送本殿几坛好酒啊!”
“一定,一定!”
肖铎一面点头,一面为赤乌斟酒。
“等今日一过,在下就该改口管您叫大汗了!”
赤乌举杯与肖铎相碰,面上满是喜色。
“陛下,同喜,同喜啊!”
赤乌与肖铎饮酒正酣,二人此刻都是一身酒气,满面红光。
外头,是北境士兵阵阵欢呼之声。声音响彻云霄,就连山上的飞鸟也被惊得振翅欲走。
“雍亲王,你听,有如此的士气,今日举事必成啊!”
肖铎晕晕乎乎地搁下酒杯,竖起耳朵,却听得外头的欢呼谈笑声越来越小,最后渐渐隐没在沙沙的风声之中。
“这···”
二人正觉得奇怪,忽听得砰的一响,顷刻间,整座山都开始微不可察地震动起来。
赤乌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浑身汗毛倒竖,就连长期沉迷酒色的肖铎也察觉出了危险的气息。
“坏了,情况有变!”
赤乌反应过来,抓起肖铎的衣袖就往帐外跑去。
暗室之中,永平静静躺在草席之上。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布满蛛网的天花板,脸颊上道道干涸的泪渍一直延伸到脖颈处,在满脸黑灰的映衬下显得十分骇人。
永平困极了,可她却丝毫不敢闭眼。但凡意识有一丁点的模糊,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女孩临死前狰狞的面孔,瘫软的身体,冰冷的双手,还有那不带一丝希望的灰败神色。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复盘着当时的场景。
明明都逃到官道上了,明明只差一点,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泪水再次汩汩涌出,几乎要将脸上的道道黑灰洗净。
永平沉浸在汹涌的情绪之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不合时宜地传入耳畔。
她心里本就怕极了,再加上这屋子里昏暗异常,寂静无声,任何一点动静都能惊得她汗毛倒竖。
永平急忙止住哭泣,捡起地上的木棍蜷缩到角落里。
咔嚓一声,门上的铜锁骤然被打开。
永平抬眸,眼神逐渐由惊惧转变为愤恨。
“肖铎!你想干什么!”
她举着木棍对准不断逼近的两人,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你若是敢动我,皇兄不会放过你的!”
赤乌一手扯过她手里的木棍,永平被拉得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稻草堆里。
还没缓过劲儿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自脑后传来。
永平惊恐地连连摇头,可奈何自己的头发被人死死拽着,丝毫动弹不得。
赤乌一个眼神,肖铎立刻捏起她的脸,扯下衣襟上的布条将她的嘴牢牢塞住。
永平无法开口,只能低声呜咽,任凭身后的人拿麻绳将自己的双手紧紧捆住。
钟芳懿走到山脚,已是精疲力竭。抬头看着被瘴气笼罩的山峰,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方才靠着一股气硬生生走到了这里,如今真的站在山脚下,她才开始感到害怕。
层层雾气之中,钟芳懿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小弩,将箭头对准浓雾深处。
深呼吸一口,她这才觉得稍微平静了些,壮着胆子朝山上走去。
山上杂草丛生,树木茂盛,地上的虫蚁更是密密麻麻,看得人心惊胆战。
钟芳懿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稍一不慎就会被山上的人发现。
山路陡峭,山上的瘴气熏得她有些发晕。她只得拿帕子捂住口鼻,扶着粗壮的树干一步一步向上挪动。
越往上走,山上的雾气越是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钟芳懿越发的觉得奇怪,一股强烈的不安充斥着她的胸膛。
可眼下情形,她没有退路。
况且,还有人在山上等着她呢。
赤乌与肖铎带着永平从后山绕到营帐前,入目便是一片猩红。
数千北境士兵躺了一地,鲜血顺着尸山汩汩流入地面,血气熏得人几欲作呕。
赤乌看到此情此景,面上的表情瞬间龟裂。
肖铎也是慌得不行,拉着赤乌的衣袖连连后退。
可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数百名身着铁甲的士兵一股脑从四面八方的树丛中蹿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礼物,二位可还满意?”
幽幽的男声不知何处传来,赤乌与肖铎慌乱地四下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不远处的一棵柏树上,一位身着玄色常服的男子从树叉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二人身后。
“真没想到,竟然是你,雍亲王。”
肖铎闻声回头,不由得吃了一惊。
“季风林?怎会是你?陛下不是收了你的兵权吗?”
“雍亲王,你这问题还是等见了陛下再亲口问他吧。”
肖铎目光扫过四周身着铁甲的士兵,突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
“季将军,小王是被北蛮人蒙骗,他们以犬子来要挟,小王不得不从啊!还请季将军您手下留情,放小王一条生路吧!”
还没等季风林开口,身后的异域男子突然暴起,一脚将肖铎踹翻。
“没用的东西!”
没等众人反应,赤乌突然从背后掏出弓弩,用力抵住永平脖颈。
永平嘴里塞着布条,朝着季风林的方向低低呜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