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本科在西南师范大学(后与西南农业大学合并,更名为西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留校任教。三年后,有感于专业基础不足,我放弃教职,报考研究生,在1987年秋天进入中山大学,师从李新魁教授学习汉语史,专业是汉语音韵学。
黄仕忠比我早一年到中大。他在杭州大学中文系读本科、硕士,毕业后留校教了一年书。虽然已在《文学遗产》《文献》《杭州大学学报》等刊物发过论文,但自觉学识尚浅,若久滞一地,眼界便会受限,所以想再作深造。他的专业当时只有王季思先生招生,就考来了广州。
我们俩在本科同学里年纪偏小,都属于“听话”的那一拨,平时只想着怎么把书读好。同时在家里都排老幺,父母身体健康,上有哥姐,所以可凭兴趣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经意间,我们离家越来越远:我从蜀水(成都)到了巴山(重庆),又来到羊城;他从西施故里(诸暨)到了西子湖畔(杭州),再南下珠江水边,缘分让我们相逢于康乐园。
1980年代后期的中大,学风甚好,导师认真教,学生勤勉学。研究生阶段的同学,至少是从本科直接读上来的,在工作与深造、做学问与走仕途之间摇摆,不免有“选择的焦虑”。我俩因为有过工作经历,目标早已明确,所以每天只是读书做笔记,拟题写文章,听导师讲授指点,与同学交流心得,专注学业,岁月静好。
我俩的专业,一个是语言,一个是文学,就像巴山蜀水与会稽山阴,似乎相隔甚远,实际上又很相近,因为都是做古代典籍的相关研究,他的研究对象,也是我的研究材料,二者互为表里。语言学是一门传统而现代的学科,强调实事求是,力求得出“科学”的结论;文学则属于古老而前卫的领域,需要张开想象的翅膀,面对复杂的人性,鲜有定论。我们很少就对方的研究本身作讨论,只是分享各自对学术的理解和导师的趣事,印证老师们对于同一问题的不同理解,又或是交换师长的相互看法,倒也蛮有意思。
黄仕忠于1989年夏天毕业,留校在中大古文献所任职。次年夏天我毕业时,未能留校。当时有去行政机关和出版社等几个选项,我去了花城出版社,以为在这样的机构,或许有继续做学问的机会。我先在古典文学编辑室,两年半后转到《随笔》编辑部,再一年半后,因偶然的机缘转向图书批销,从此断了做学问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