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飞扬——记跟随季思师学习的时光
一
1985年初,我在杭州大学跟随徐朔方先生读研已近三年,稍稍触摸到学术殿堂的门庑,有意以学术为未来的目标,又觉视野尚窄,基础有缺,听闻新设有博士制度,便想再读一个学位。
当时招戏曲研究的导师,只有北京的张庚、郭汉城先生和广州的王季思先生。询问朔方师,答曰:不论导师,应选北方。我内心也很向往北方,因为京城才是学术的中心。但那年北京的先生不招,就选择了中大。
考试点就设在中大。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广州,住在西区招待所,参加笔试和面试。午后赴考时,中途遇雨,曾在西区球场的竹林边小避。之前听说考博士不用复习,只考平时积累,我就没有事先通过师友做了解。翻开文学理论教研室出的试卷,只有两个大题,都属于马列文论,源自马、恩的书信,我本科时虽有涉及,但那一刻却是真切体会到“猝不及防”的窘状。
面试时见到了王先生和黄天骥老师,小心翼翼地回答了提问,心中却没有底。结果是没录取。不过,有了这次经验,对中大也有了更多的了解,让我坚定了信心:明年再来!
我的两位导师:王季思先生(左)、黄天骥老师(右)
第二年,我已在杭大任教一段时间了,但心里依然向往中大。我到徐朔方先生家里,请他再度为我写推荐信。徐先生咧嘴一笑,说:“去年你的成绩其实够了的……”然后就定定地看着我。
我没有细问原由,对自己决定了的事情,却是十分执着,就坚定地点了下头。徐先生便取来信笺纸,写了两行字,大意是黄仕忠同志毫不气馁,勇气可嘉。我后来才知道,和我一起面试的中大应届毕业生谢日新兄也没录取,王先生空了一年。
第二年,黄天骥老师正式招生,两位导师联合培养,我则再度报考。这次是中大寄来试卷,委托杭大研究生办代为监督考试。考完,我就放下了。不久便收到通知,我被录取了。
后来听说这年考生很多,成绩都不错(我多年后知道有两位没被录取的,没再考博,但很快就成了研究戏曲的翘楚),两位导师向学校争取名额,招了三人:南京大学教师郑尚宪、华东师大应届硕士毕业生谢柏良(现在多署作“谢柏梁”)和我。两位师兄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师弟,略有些好奇,因为面试时并没见到我。我推测是我去年已面试过,就免了这一关。
入学报到后,拜见王先生。先生说,原本想请徐先生也参与指导,你是徐先生的学生,成绩排在最前,徐先生同意带的话,就可再多招一名。但因一些具体原因,徐先生没有答应。我报到时是9月23日。一周后,刚过国庆,先生赴山西临汾参加第二届古代戏曲学术研讨会,让我们也一起去。这是一次有将近二百人参加的学术会议,规模宏大。据说前一年在郑州开的第一届,也是名家荟萃,俊彦齐集,规模盛大。但之后再也没了第三届。季思先生是古代戏曲学会的会长,也是会上几位资深学者之一。下榻后,他把我们三个博士生召去,特意叮嘱:你们年轻人,要与年轻人交朋友,那是一生的朋友。
听从先生的话,在这次会议上,我们结交了一大帮“一生的朋友”:刚从中央戏剧学院硕士毕业分配去北京戏曲学院的卜键,《文学遗产》的李伊白,南京大学的周维培,南开大学的陆林,安徽大学的朱万曙,北京大学的李简,中华书局的马欣来,同时还熟悉了中大同门董上德,学弟陈维昭、钟蕴晴、云亮,在暨大读研的小师妹王小雷,华南师大的周国雄老师,等等。二十多年后,我在东京大学任教的大木康教授那里看到会议合影,发现那次他也在!
会议期间,我们一同到《西厢记》故事发生地——蒲州普救寺,寻访当年那位多情才子跳墙的踪迹,像张生一样,久久伫立黄河渡口,领略那浊浪排空的九曲风涛。归途中,在西安的碑林里感受那剥蚀的时光,在华清池边想象贵妃出浴、力士捧靴、李白挥毫的身姿。我们还登上了华山,在西岳之巅仰天长啸,笑指日出,听野老闲话沉香太子劈山救母的传说。真可谓同学少年,意气风发。
1986年10月,在普救寺合影,左起:谢柏良、郑尚宪、王季思先生、姜海燕师母、黄仕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