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点私怨
吕轲神色未起波澜,只微微颔首,径直向着县衙之内大步迈去。徐家兄弟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赶忙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他身后。
李虎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落后几步,悠然踱步。身旁一名护卫满脸疑惑,按捺不住心底的纳闷,凑近低声问道:“大人,您平日里时常教导属下,不可轻信旁人的一面之词,以防被有心之人蒙蔽。可方才那人一说自己是吕相之子,您立马就变了神色,这是为何?”
李虎闻声,侧眸睨了那护卫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嗔怪,咂咂嘴说道:“你呀,终究还是历练太少!上任蜀郡郡守的文书上头,钤印俱全、行文规整,那可是做不了假的。况且,你且瞧瞧吕公子,这般年少却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风范。哼,往后多学着点,别光闷头做事,也长点心眼!”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上任西城县令已经多年……”
李虎十分忧伤地做了个45°仰天的姿势,说道:“我太想进步了!”
说罢,李虎整了整衣衫,加快脚步,追随着前方几人的身影,踏入县衙大门,身影转瞬没入那门庭之后。
吕轲款步迈入县衙大堂,转身对李虎说道:“劳烦李县令将郦食其与那告发他的文人带上堂来,是非曲直,当堂对质。”
李虎赶忙应了一声,旋即吩咐衙役去大牢将郦食其带来,又差人去传唤那告发的文人。
不多时,外头脚步声渐近,郦食其昂首阔步率先而入,一袭洗得微微泛白的青衫,却难掩周身洒脱豪迈之气,眉眼间皆是不羁。
可就在抬眸瞧见堂上正襟危坐的吕轲时,郦食其那向来洒脱的眼神中,陡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紧随其后的,便是那告发之人。此人一露面,模样便叫人心里犯起了嘀咕,身形瘦小,透着一股子畏畏缩缩的劲儿,獐头鼠目的长相,看着就有几分狡黠。
李虎坐在堂上,朗声道:“今日将而位唤至此处,乃是为了再核对一番信息,文人牛季,你状告郦食其为别国细作,除了从他住处搜出的山川地形图之外可有别的证据?”
牛季眼珠滴溜溜一转,急忙回道:“大人,那郦食其平日里行踪诡秘,常与一些身份不明之人暗中会面,用的还是魏国的语言。言语间常谈及我秦国之风土,这难道不可疑吗?小的虽无十足把握,但为了我国安危,不得不报啊。”
郦食其十分不屑地看着一旁振振有词的牛季,嘴角忍不住讥笑。
李虎微微皱眉,看向郦食其道:“郦食其,你对牛季的状告可有什么要说的?”
郦食其神色淡然,说道:“大人明鉴,我本魏国一介书生,自陈留启程游学,一路辗转,方至此处。其间路遇故乡旧识商人,以魏国语言畅叙乡情、交流商事,此乃人之常情,何足为奇?”
“若仅因此便被疑为他国细作,那这世间的游子、商旅,岂不是皆有通敌之嫌?此人这般牵强附会,恶意构陷,其心可诛。大人睿智,定能还学生一个清白,可不能寒了游学秦国的万千学子的求学之心呐。”
言罢,郦食其目光坦然地直视李虎,静待裁决。
李虎的目光在郦食其与牛季二人身上来回游移,期间还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吕轲。
“郦食其,你虽解释了与魏人交谈之事,然那山川地形图从你住处搜出,又作何解释?此图绘制精细,山川地势标注清晰,寻常之人怎会持有?”
郦食其微微仰头,神色不变。“我前几日才游学至此,大人觉得那副图会出自我之手?大人若心存疑虑,大可以查看我行囊中的字迹,与那副图上的字仔细比对一番,真假立现,到底是谁在睁眼说瞎话,自然也就一清二楚了。”
郦食其话音刚落,那牛季便急了,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跳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大人,您莫要听他狡辩啊,他这分明就是心虚了,妄图垂死挣扎罢了,他就是别国派来的细作,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呀,大人可千万不能被他蒙骗了啊。”
牛季边说着还边用手指着郦食其,那副模样,仿佛恨不得立马就给郦食其定个罪名才好。
李虎此时又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微妙端倪?当即下令道:“速速将郦食其的行囊取来,本县令要亲自核验比对。”
值班小吏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将行囊呈上。
李虎从中取出竹简,逐字与山川图上的标注仔细甄别。看了一会儿,李虎竟然发现郦食其的竹简上的字有些连他都不认识。
“你这竹简上所写的不是我秦国文字?”
郦食其点头道:“学生本是魏人,自幼研习魏国文字,所写自然是魏国的文字。”
李虎点了点头,在看那副山川图,图上的标准很明显是秦国的文字,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
李虎轻咳一声,朗声道:“本县看得真切,这竹简与山川图字迹不同,且一为魏文,一为秦字。牛季,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牛季听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道:“大人,草民知错了!草民只是见那郦食其狂傲非常,一时气不过才会做出这等诬告之事。求大人看在小的初犯,家中还有老小需要赡养的份上,从轻发落啊!”
李虎不禁一愣,目光中满是疑惑,追问道:“你们二人此前竟有过交集?”
牛季闻听此言,顿时神色紧张,紧紧闭住双唇,一语不发,似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而郦食其则坦然说道:“确有一面之缘。前几日我初至西城,于城西摆下一处摊子,欲与众人探讨学问、展开辩论。彼时,这人也曾参与其中。然其才学疏浅,见解平庸,我不过与他仅辩了寥寥数句,他便愤愤而去。”
李虎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说来,你二人之间可是存在着仇怨呐!”
说着,李虎的目光还在牛季身上打量着。
牛季额头上冷汗直冒,犹豫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大人,实不相瞒,那日在城西被他当众驳倒后,草民心中确有不甘与怨恨。”
“之后偶然听闻郦食其常与一些外乡人来往,便起了报复之心,却未曾想……未曾想竟会是这般局面。大人,我知错了,求大人从轻发落。”
事情真相大白,吕轲急着赶路,故意咳嗽了两声,示意李虎尽快结案。
李虎十分识趣地让吕轲将郦食其带走,临别时还有意无意地提起他这些年在西城的功绩。
吕轲心中了然,面上却只是微微颔首,说道:“李县令这些年在西城的功绩,自是有目共睹,日后我定会写信给父亲推荐一二。只是此刻我等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就先行告辞了。”
言罢,吕轲便带着郦食其和徐家兄弟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