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馄饨摊上的交易
钱惠农盯着李慕洲的脸看了好一会，实在闹不清楚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近在眼前是什么意思？
除了自己，在座三位，一位是得罪不起的大商，李慕洲刚放出来，肯定不会自己要求再进去，那就剩下徐清禳了。
可要是徐清禳，李慕洲又何必让自己放他出来，而且他这年纪似乎也偏大了些，与主家相差甚大啊。
见钱惠农眼光扫来扫去，李慕洲就知道他误会了，也不卖关子，压低声音说道：
“吴山驿驿丞张大成如何？”
李慕洲在狱中早就想好了，要是自己能出去，绝对不会放过张大成。
还说和我那便宜老爹是十几年的交情，那老子就送你去见他，你们老哥俩在下面好好的叙叙旧！
“张大成？不行，不行~”
钱惠农连连摇头，想着想着，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脑中似乎抓到一丝线索，但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李慕洲见他陷入沉思，心中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钱师爷，古语说的好，臣不密则失身，你可曾想过此事一旦泄露出去，最后谁吃的挂落最大？”
“李公子不必危言耸听，有话请直说。”
李慕洲拉过凳子，坐到钱惠农边上，低声说道：
“抓一只白鸭，张大成出工出力，分到的却只是小头，你说他会不会产生别的心思，比如把事情都记下来？
或者他自己私下绕过你和大人，自己干起这种营生，抓不到大的，抓两只小的总可能吧。
到时，如果出了纰漏，你想想，他是否会为了活命，把你们都给牵扯进来？
钱师爷，人心隔肚皮，事关身家性命，不可不防啊。”
说完，李慕洲夹了一块鸭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钱惠农。
他的话一下子就戳到了钱惠农最为担心的软肋上。
这抓白鸭的事可做但绝不可说。
自己肯定是不会说出去，那张大成会不会呢？如果他以后拿此事要挟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真要是事情被抖落出来，刘明堂是官，最多判个失察之罪，丢官回家，但自己估计是要去鬼门关上走一遭了。
钱惠农打理刑名多年，见多了人心险恶，反目成仇，抱着一起死的事，咀嚼着李慕洲那些诛心之言，越想越是心惊！
这么多年知府幕僚，钱惠农自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之辈，心中一转便已经拿定主意。脸上却没表露出什么，轻描淡写绕过了这个话题，问道：
“李公子好像是吴山驿的驿卒吧，今后有何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就这么混呗。
刚想这样说，李慕洲心中一动，呵呵笑道：“是啊，我也正在为此苦恼。
姐夫曾让我去钱庄帮他打理生意，我这人看见银子会笑，遇到那些账本却是它认得我，我不认识它，又不想白白拿了姐夫那份工钱，想了想，还是继续在驿站混着吧。
只是杭州城内谁不知我姐夫的大名，却有我这么个不成器的舅子，一事无成，说出去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李公子过谦了，大树底下好乘凉，有胡大先生这么一棵大树，李公子何愁前途晦暗！”
胡雪岩一直在边上听着，见两人说话藏头露尾，机锋频出，心中也是感慨，这杭州城内还真是藏龙卧虎。
不说钱惠农，就说李慕洲，原以为他只是心善加上一些小聪明，没想到竟然能和一只在官场中混了这么多年的老甲鱼说的有来有回，不落下风，似乎还达成了某种协议。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心中隐隐有些得意，胡雪岩插话道：“钱师爷，以后慕洲还请您多多关照，雪岩必有重谢。”
钱惠农拱手回礼：“胡大先生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
这时，一直处于离线状态的徐清禳把空碗一推，大声喊道：“老板，再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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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惠农也没什么心思再吃，又寒暄了两句，就借故衙内有事就匆匆离去。
他毕竟只是一个师爷，有些事还要刘明堂这个知府大人来拍板，他同意了，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今夜，对钱惠农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这次，李慕洲并没有喊住他，而是站起来对着胡雪岩一揖到底，道：“多谢胡大先生出手相助！”
胡雪岩赶紧站起来扶住了他，笑吟吟的说着：“李兄弟何需如此，你我一见如故，我知道了就必然要帮你的，你要谢，还是谢谢你家那个小丫头吧。”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那座的周连林哼了声，没好气道：“我家大先生为了你，可是花了两千两银子，你嘴皮子一翻，轻飘飘一句谢就想抹了？可真是便宜。”
胡雪岩脸色一肃，出声呵斥：“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李兄弟，连林跟在我身边多年，有时候说话随便了些，你不要介意。”
“哈哈，这位兄弟心直口快，没事没事。”
李慕洲尴尬的笑了笑，继而一脸便秘的说道，“胡大先生，这两千两银子你且容我一段时间~我慢慢~”
“还有这老道的一百两呢，总共两千一百两。”
周连林似乎还在为受到胡雪岩呵斥心有不爽，转过头来讥讽道，“你一个驿卒，一年最多不过十几两银子，付利息都不够。”
“你闭嘴！”
胡雪岩面上一窘，拿起自己那碗馄饨放到周连林面前，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这碗不吃完，不准说话。”
“两千两能买好几间宅子呢~”
周连林嘴里轻声嘟囔了两句，不服气的扭过了头去，闷头吃起馄饨来。
胡雪岩瞪了他一眼，一脸歉意的对李慕洲说道：“李兄弟，那钱不用还，就当老哥资助你的吧。”
“不，胡大先生，这钱算我借的，利息就按市面上算。子贡赎人让金，孔夫子还批评他了呢。”
胡雪岩当然知道这个典故，就是没想到李慕洲对人情世故洞察的如此之深，不禁又高看了他一眼，当下说道：
“好，既然李兄弟这么说，那我再拒绝就矫情了。李兄弟，你让张大成去做了那白鸭，除了出口气外，是否还有意那驿丞之位？”
李慕洲并没有因为自己心思被胡雪岩看破而有所掩饰，大方的承认了下来：“对，我就是想当这个驿丞。”
这下轮到胡雪岩不明白了，思索了会儿，道：“李兄弟，你若是想做官儿，为兄可以帮你打点一番，捐个官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这驿丞不入流啊。”
“我不谙官道，就算捐了个县令道台，恐怕做得也是一塌糊涂，到时候还连累胡大先生名声受损。不如就踏踏实实先做个驿丞，等有了些经验后再作他图。不过~”
李慕洲不好意思挠了挠已经长出茸毛的额头，道，“不过，这驿丞一职恐怕还要请胡大先生帮忙多多运作了。”
“小事，小事。”
胡雪岩听闻哈哈大笑起来，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慕洲，今夜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以后你也不用喊我什么大先生，就叫声姐夫吧，等明日得空了去我府上一趟，认认你姐姐。”
等胡雪岩走后，徐清禳望了一眼那已变得如针尖般的灯笼，轻声问道：
“小子，你看出来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