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二问寡妇事
既然这次归德明是以公事的名义来的，斜头村的里长便不得不出面了，张罗人宰鸡杀鱼，也算整了四冷六热，满满放了一桌。
别人自然是没资格上桌的，两人吃饭又显得人少了些，于是里长又找了私塾的学究和几个耆老，总算是坐满了一张圆台面。
“归大人，乡野之处比不上宜兴城内，只有些粗菜淡饭，你可千万不要嫌弃啊。”里长也姓陈，端着酒盅，笑的脸上和张了一朵花似的。
归德明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自小读书，现在又跟在李慕洲身边做事，身上自有一种气度，微微一笑道：“现在长毛之难未除，能有这样的席面，已经很不错了。对了，陈里长，这族长怎么不来啊。”
“啊，族长啊，他年纪大了，走路都费劲。”
陈里长酒盅轻轻和归德明一碰，问道，“归大人，这次道台大人问本村人口户籍，是否要抽丁参军啊？”
归德明淡淡说道：“不，这不何督去了上海，现在常州无锡都归了李道台管，他是杭州人，刚来宜兴，就想着先问问人口土地情况，也好心里有个数。”
“哦，这样啊，我刚才听陈皮说，大人还去找过陈何氏？”
归德明抿了口酒，慢慢说道：“宜兴县不是报了她要求朝廷表彰嘛，李大人是个较真之人，于是便差我等来看看。”
这时，一个青年端着盘菜走了进来，把菜盘重重的放到了桌上。
归德明抬头一看，吔，这人有些面熟，不就是下午蹲在陈何氏身边窃窃私语的那个男子吗？怎么对我这个态度，我又没惹他。
想着，他眉头就皱了起来，陈里长一见，就骂道：“陈留，你发哪门子疯！”
陈留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陈里长脸色一窘无奈道：“小地方的人没规矩，大人多多包涵。对了，大人，那这次陈何氏的事没问题吧？”
归德明收回心神，道：“没问题，我下午时分就说了，陈何氏未到二十便立志为亡夫守寡，其行可表，其情可恤，当为世间女子之典范楷模，我回去之后定当向道台大人如实回报。”
“这就好啊。”
陈里长饮尽盅中之酒，红光满面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我斜头村民风淳朴，特别是这女子特别的守妇道，几任县太爷都专门夸奖过我们。学究，你不是写了一篇赞贞妇的文章，快，拿出来给归大人念念。”
老学究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掏出一张纸展开，先朝归德明弯了弯腰，然后细声细气的念了起来：
“夫人，谁不死耳？死而无名，草木何异~~有婢谌贞女者，全其孝，全其烈，全其义~~古来巾帼须眉罕有，如是之奇特也，死则死矣，死而不朽，虽死犹生，夫复何憾？~~~”
要是换了以前，归德明肯定会听得很认真，说不得还会为其中的精妙句子拍手叫几声好。可现在那句句听来却是如此的刺耳。
忍着听完，归德明客套的赞了几句，便以今天赶路身体有些劳累想早些休息，陈里长原先让他住自己家，归德明却以自己喜欢清净为由给拒绝了，最后陈里长只能请他在祠堂内暂住一夜。
斜头村的祠堂便是归德明他们刚进村时看到的那栋考究的建筑。一共有三进，归德明住在一进边上的倒座房，一道屏门隔开内外，倒也形成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闲来无事，他先在祠堂内转了转，里面正屋中三面都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牌位，供桌上四季水果不断，香火缭绕。
供奉之人皆是姓陈，从牌位的数量和新旧程度来看，这陈姓任从前明开始已经在这里落脚了，如此算来，也有个二百多年了。
转了转，正要离去时，就看到一个男子拿着一把香走了进来，先是朝三面各拜了一拜后，接着把香三根三根的插在供桌的十几个香炉之中，最后又是三面三拜。
做完正要走，原本在一旁静静看着的归德明出声喊住了他：“陈留，你可是喜欢陈何氏？”
陈留回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喊道：“你这人莫要瞎说。”
归德明又不是懵懂孩童，读了那么多书，对男女之间的情事也有所了解，刚才席间陈留那个态度就让他起疑，现在见他如此表情，归德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走到陈留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哈哈笑了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有没有什么过错。不过她是一个寡妇，你就喜欢不得了。”
陈留冷静下来，冷声说道：“你一个外乡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可不少啊。”
归德明收起笑脸，沉声说道，“我问你，陈何氏是不是还是处子？”
陈留大惊失色，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把归德明拉到一边说道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归德明见自己这诈唬之计成功，眉毛一挑得意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问你，你是不是不想陈何氏守寡？如果不想，你就把所有事都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你。”
陈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帮不了我，也不帮她的。”
归德明凑到他耳边，慢慢说道：“我是道台大人的属下，只要你能把事情告诉我，我就能帮你。实话和你说，道台大人也不想陈何氏守寡，不然当时也不会否了荆溪县要求旌表陈何氏的文书。
这次，也是大人来让我一探究竟的。”
“你真能帮她？”
“能！”
见归德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陈留想了片刻，便将斜头村的事向他一一道来：
“这个村子大部分都是姓陈，从族长到里长都是，姑娘外嫁，而男人入赘本村，都要改姓陈。
陈三说的没错，她和她父亲是前年来的村子，后来他父亲死了，也的确是族长让人料理的后事。不过，后面陈三就没说实话了。其实陈福荣是个傻子。”
“傻子？”归德明愣住了，赶紧问道，“怎么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嫁给一个傻子？”
“他不仅是个傻子，而且还有病，县里的郎中看过，说他活不过二十。”
归德明现在已经彻底糊涂了，嫁给傻子，他都有些难以理解，现在陈留又说，陈福荣相当于一个必死之人，那为什么要让陈何氏嫁给他呢？
陈留重重叹了口气道：
“还不是为了那块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