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厌胜物(求收藏求追读)
夜深人寂。
早已过了三更,承妙观中只有虫鸣声愈发聒噪。
忽地,一道身影如鬼魅般落在后院。
转瞬间,那从未曾停歇的虫鸣、鸟叫与生物活动产生的交响仿佛按下了消音键。
除了风声,竟半点声响也不再产生。
细眉窄眼的道人仍旧是那袭玄色道袍,被浓重如铁的黑暗簇拥着,踏在青石板上,无声亦无息。
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仍亮着灯火的阁楼,露出玩味的神情来,喃喃道:
“不错,一只有天狐血脉的妖狐。倘若作为活祭献给龙神,应能取悦它。”
道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
袋子鼓荡一番,飞出一枚白色纸鹤,在道人身畔展翅盘旋。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不消须臾,数十只纸鹤已悬在道人身前,缓缓向着前方的阁楼飞去。
可就在这时。
一阵凄凄惨惨的阴风平地而起,将半空的纸鹤刮得七零八落,纷纷偏离了航向。
树叶摇落,月影婆娑。
空气毫无征兆地发出爆裂之声,所有的纸鹤都滞在了原地,旋即被殷红如血的火焰包裹,自个儿燃烧起来。
它们突兀地镶嵌在浓墨般的黑夜中,仿佛一枚枚鬼火,妖艳又瑰丽。
旋即,布帛碎裂声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破开虚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小院门口。
纸鹤纷纷落地,风卷起满地灰烬飘洒。
那道身影立住身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
身体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只把脖子旋转了180度,似乎有一道目光,透过白色的面帘,直勾勾“看”了过来。
道人微微一笑,仍旧如磐石般负手而立。
云淡风轻,无波无澜。
可他的灵识却在疯狂报警。
似乎在说:只要他敢于拔剑攻击对方,就一定会死。
明明自己已经是第五境的『穷奇子』,可对方就给自己一种绝对无法战胜的感觉…
道人眸子微眯,身形一晃,顿时溃散成一团黑暗。
少顷之后,他才在承妙观正殿前现出身形。
......
宫梦璃从混沌中挣脱,一丝不挂地趴在床头,猛地睁开双眸。
她面露惊恐之色,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公子急急忙忙通过三圣庙召见了自己…还说有信使过来…”
她想起自己全身都被看光了,羞得俏脸一红,忙扯起被子,系在身上。
果然,她感应到门外突兀地出现了强横的气机。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满院的野狐顷刻间便作鸟兽散,一个个把身子埋进荒草里,瑟瑟发抖。
“进…”
宫梦璃话还没说完,一道如腊月寒冬的阴风已撞开大门。
星光之下,一道白色的古怪身影长身而立。
看得宫梦璃瞳孔一缩,眸光像是悬吊般颤动。
“邪祟?”
她强忍住炸毛的冲动,两只尾巴搅成一团,手指一掐,作势就要施展遁术。
可那道身影微微晃动,发出一道声音,又让她顿住了身形。
“我来…送信。”
宫梦璃秀眉绞成一团,愣愣看过去,心中惊诧几乎要溢出,对方竟然能说妖族的语言…
“你…宫…梦璃?”
“我是。”听到对方叫自己名字,宫梦璃小心翼翼点头。
对方也点了点头,用低沉的成熟女性嗓音说道:“你的…信。”
话未落,一道红芒闪过,桌上已多了一封字条。
“信…”
宫梦璃这才想起姜砚的叮嘱,莫非这就是他派来的信使…
“嗯…”她还未及开口,对方便转过身子,把空气如门帘般拉开,信步走进了虚无之中。
宫梦璃伸出微微颤抖的皓腕,将那封信拿起,小心翼翼展开。
她猛然发觉,自己早已汗流浃背。
不知不觉湿了一身。
夜风拍在身上,嵌入入骨的寒意。
作为流淌着天狐血脉的她,就连得到王朝气运加持的术士用“望气术”都无法看穿自己的变化伪装。
那种源自血脉的炸毛冲动…很显然,刚才那邪祟…对自己有绝对的血脉压制。
换言之,她…绝不是人属。
自太古以来,三圣定百世盟约、排万族位次,能在天狐之上的,唯有天龙、大凤、白麒三属。
宫梦璃微微蹙眉,清冷的眸光映着漫天星芒,微微闪动。
她望着天顶如雨点般散落的星辰,双手拢在胸前,轻声细语:
“能驱使这样的大妖邪祟,只为送一封信,莫非先生是那位的转世……?”
另一边,承妙观门口。
“咔”的一声脆响惊破寂静,王濯自睡梦中睁开双眼。
他自榻上起身,披上道袍,推门而出。
门庭之外,杂草蔓生,随风起伏,如一汪绿色的清池。
清冷的星光下,一道身影背对着他,缓缓侧过身来。
王道人的身子如触电般抖了几下,那个名字几乎破口而出:“师弟…”
“师兄,多年不见。”
窄眉细眼的道人投来一道炯炯的眸光,微微一笑。
但王道人脸上并未绽出喜色,反而神色不善:“你是来祸害此处的?”
“哈哈哈。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
细眼道人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他一遍,开口道:
“当年你跪地求我用穷奇之血救了那女孩…我亏欠龙神的血食,自然要寻地方找补回来。”
他故意顿了顿,双眼微微眯起,把调子拉的很长:
“怎么,你后悔了?别忘了,是你欠我的。”
话毕,他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情,笑吟吟凝望着王濯。
王道人望着他,有些浑浊的眸子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细眼道人见他不言不语,继续自顾自说道:“师兄,你说我修炼歪门邪道,用凡人血食,可如今天下,哪个不用血食?”
“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饮民血,食民髓,门中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不问凡尘的高门大派,一心求飞升,问长生,可曾问过一句民生疾苦?”
“他们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谁个不是取之如锱铢,弃之如泥沙,一瓢又一瓢舀着?”
“他们通缉我,怨我,恨我,不过是因为我抢了他们口里的食!”
说着说着,细眼道人的瞳孔中已布满血色,面上一根根青筋暴起,神色愈发狰狞。
王濯静静听他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十分。
他敛眉肃容,只用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不能是这里,师兄求你了…”
“求我,哈哈哈?你欠我的还没还呢。”
道人冷笑一声,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面前。
四周,虫鸣声渐复。
只有王道人的身影如稻草人一般守望在原地,久久未动。
但他分明也看到,道人遁走的方向,是向着城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