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师出同门
现在雕像藏尸案前半段已经很明朗了。
何云柯杀了邹怡,【清洁工】杀了何云柯。
准确的来说,以【清洁工】以往两期凶杀案的风格推断,应该是邹怡动手她来善后。
邹怡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饭菜里下了毒准备和丈夫同归于尽,【清洁工】去收尸的时候发现邹怡错估了安眠药的药效,用药的剂量不够。
两个人都没死,何云柯更是心狠手辣掐死了邹怡,所以【清洁工】只能亲自动手杀掉何云柯。
恰好住宅区里有很多空房子,富商买得起别墅却未必会住。
她在别墅小区里找到了一个可以完美藏尸的地方,把这对丧命的鸳鸯冻在冰柜里。
此时距离公园的剪彩仪式只剩不到两个月时间了。
【清洁工】为了拖到在剪彩仪式上用戏剧的方式侮辱何云柯,假扮了邹怡混淆视听。
若不是因为出了命案,民警隔三差五给在外面旅游的户主打电话联系,他们也不会提前赶回来,邹怡的尸体怕是还得再过很久才能被发现。
得知这个消息的杜宇在刑警大队里发了火。
“你们干什么吃的!”
“尸体就藏在同一个住宅区里……直线距离都没超过一公里!邹怡的尸体在里面冻了两个月,你们还天天往住宅区里跑……是不是人家户主不回来,这案子就一直结不了?”
他捶桌子,在办公室里呵斥。
“什么时候江城的警察没了群众帮忙就破不了案了?!”
同事们噤若寒蝉,其实多少有些委屈的。
心想有人在家,还能敲门走访。家里没人,难不成警察办案还能直接闯进去搜家吗?
而且最开始何云柯只是失踪,不是刑事案件更不可能趁着户主不在进去搜了。
归根结底办案要讲证据,挨家挨户去查的前提也得是有证据支持。
许意卿也在办公室里,他是来给杜宇汇报尸检情况的,见状叹了口气安慰杜宇。
“老杜,也不怨他们。”许意卿说:“之前何云柯失踪以后,就算是搜查住宅区的所有别墅也查不到什么的……当时何云柯在潘瑶家里躲着,邹怡也还没死。藏尸的那间屋子空着,里面什么也没有。”
杜宇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坐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
只觉得心里郁闷,若是能早一点找到躲起来的何云柯,这一系列案子就不会发生。
周诗也被喊来了办公室,在许意卿对案件的分析中有一个说不通的地方需要她来帮忙推理。
那就是即便【清洁工】有能伪装的本事,邹怡跟何云柯的孩子分不出母亲换了人吗?
周诗说:“之前去何云柯家里做调查的时候我就觉得邹怡哪里怪怪的,当时我心里是觉得她有可能知晓些什么,在跟我们演戏。”
就像是很多经典桥段里面报警人即是犯罪分子一样,邹怡可能杀夫报警,装成是受害者。
她说:“因为邹怡许多言行举止太过天衣无缝了,就像是在严格践行某种设定好的人设。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符合一个没了丈夫的妻子该说该做的,这其实并不正常。”
“最开始,我以为是邹怡在演戏,我有注意到邹怡的学历,她毕业于首都大学的表演专业……现在想想,原来连身份都是假的,【清洁工】在假扮邹怡,才会有那种过于合适而产生的违和。”
“至于何云柯的两个孩子……”
周诗说:“你们记不记得在去何云柯家里调查的时候,当时她都在尽量避免我们接触孩子?”
被周诗这么一说,杜宇突然意识到好像是这么回事。
每次去家里调查,假邹怡都会说‘别吵到孩子’、‘让孩子去卧室待着’这种话。
当时专案组的人也没多想,只当是一个母亲不希望丈夫失踪甚至遇害这种事被孩子知道,造成童年的心理阴影。
现在想想,就是在防止警察从孩子们身上了解更多的线索。
周诗继续说:“而且【清洁工】这个人肯定精通心理学,心理催眠并非什么高深玄妙的东西,就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而小孩的心智还不成熟,更容易使暗示生效。”
“即便他们觉得自己妈妈变得有些奇怪,也会在各种心理暗示下觉得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导致的。比如爸爸不见了,妈妈性情大变,只会让孩子内心觉得害怕,变得不敢与人交流,而不会主动跟警察说这些。”
“归根结底在小孩的认知中,警察是陌生的、可怕的,母亲变得再奇怪也是安全的,他们会更愿意相信亲人。”
听完了周诗的分析,杜宇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江城市刑警大队的队长非常失职,让一个连环作案的凶手逍遥法外不说,还在自己眼皮底下把自己耍了。
这么一想,他也就没什么脸面再责怪同事了。
“各单位听好了。”他语气缓和了一些,“以后失踪案必须重视,刑事案件任何一条线索都要事无巨细,走访对象从嫌疑人和受害人的亲属扩大范围,力求不遗漏任何人际关系……本次案件是我的无能,我会跟局长写报告的,希望各位共勉。”
许意卿望着杜宇那沉重的背影,觉得他对自己有些太严格了。
他上前拍了拍杜宇的肩膀,说:“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弄清楚【清洁工】是怎么把何云柯的尸体塞进雕像里,这件案子才算是完了……说不定对我们抓住她还会有决定性的启发。”
杜宇点了点头:“一会陪我去一趟郊东的施工现场吧,这么多天终于是闲了些。”
既然已经能够确定何云柯失踪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是躲在潘瑶家里,而且邹怡的尸检也说明她在两个月前还被何云柯给掐死了,那也就是说,何云柯的尸体还真不是被【清洁工】在雕像底座完工之前扔进水泥里的。
他就是被分尸以后,塞进了已经凝固的混凝土里!
杜宇说:“去之前,我想先去看看何云柯的两个孩子……反正顺路。”
许意卿说:“我跟你一起。”
重案组会议结束,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一会跟杜宇出外勤的民警去做了准备,剩余那些后勤民警则把许意卿的尸检报告记录在案。
许意卿出了办公室的门,在走廊里看到了坐在楼梯间里的林生。
“怎么不回去?”他走过去问。
因为不会开车,解剖完邹怡的尸体以后,是林生开车送他来的。
林生抬起头来见自己师父开完了会,露出憨厚且真挚的笑容:“这不是想着许哥你有可能会再用车嘛,等确定你不用了,我再走也行。”
许意卿欣慰一笑:“没事,周诗也来了,她能送我。”
林生这才恍然,拍了拍自己脑门:“原来师娘来了,那是我不懂事了……怪我。”
对于林生喊周诗师娘这件事,许意卿倒也没说什么,其实是默许的。
但他并不想过多讨论这个问题,于是赶紧说点别的转移话题:“在看什么?”
“藏尸现场放心的那份尸检报告。”林生说:“这份报告……许哥,说句有些奇怪的话,我感觉这份报告好熟悉。”
许意卿问:“怎么个熟悉?”
林生回答:“有种上学时候抄同学作业的既视感……就是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教学习惯,所以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总会有些答题技巧和习惯是相似的。我也去过国外的法医交流会,反正其他法医写的报告跟许哥你写的报告,蒙着名字我也知道哪份是哪份。”
许意卿在藏尸现场跟杜宇一起翻看【法医】留下的尸检报告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
熟悉,很想自己的风格。
如果林生将来成为了独当一面的法医,他写的报告也会是这种风格。
然后林生的徒弟依旧会继承……总之,这是属于口口相传的师徒的解剖习惯。
【法医】还能跟自己师出同门?
许意卿不解,自己导师门下的师兄弟自己都有过眼缘,别说是样貌了,就是年龄也跟照片里那个男人对不上。
如果说自己导师那就更不可能了,许意卿还没到了认不出自己老师的程度。
就像林生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一定会认出自己一样。
杜宇还在办公室里处理取消外地出差的手续,等待的这十分钟时间里,许意卿坐在楼道里跟林生聊天。
“阿生,你觉得凶手是怎么把何云柯的尸体塞进雕像里的?或者说简单点,怎么把人塞进墙里。”
林生想了想说:“要么是在砌墙的时候把人弄里面,要么只能把墙砸了塞进去再把墙补好。我是只能想出这两种办法。”
许意卿闻言点了点头:“所以真理就是不存在有把尸体塞进混凝土的情况,【清洁工】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
林生感慨:“不过要把墙砸了把人砌进去再补上,动静也太大了。别说是放在公园中央广场里的雕像,就是一面公共厕所的墙砸一个人形的窟窿出来,也会非常醒目的。”
许意卿突然微怔,自信琢磨着林生最后说的这句话。
醒目……
一整个人的窟窿太过于醒目了……
他脑袋里还想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一样,一片混沌里闪现了光芒。
“对,一整个人太大了!”许意卿很兴奋,“就是因为一整个人太大了,所以【清洁工】把何云柯给分尸了!”
林生也跟着一愣,然后明白了自己师父的意思,蹙眉问道:“许哥,你的意思是,她把雕像砸开了然后把何云柯的碎尸放进去,然后又给糊上了?那也不对吧,先不说混凝土的颜色会不会有差距,剪彩仪式之前,工地里每天早上都有工人在干活的,那混凝土底座突然多了新砌的地方,肯定会引起怀疑。”
许意卿眼神坚定:“所以问题出在铜雀的设计图纸上!我记得在提及铜雀设计图纸的时候,假邹怡的脸色有过不自然的变化,说明设计图很重要……得赶紧去一趟施工队。”
正想着,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周诗在楼道门前探进头来看向许意卿:“原来你在这,杜老大找你呢,可以出发了,我也跟着去……你好林生。”
林生见周诗转过头来跟自己打招呼,连忙站起来:“师娘好,那什么许哥我先回去了,法医部那边我还得把邹怡的尸体安排柜子,跟火葬场沟通后续的火化时间,我先回去了!”
他拍了拍自己屁股,拿着那份【法医】尸检报告的复印件匆匆跑下了楼去。
周诗见状俏皮地看向许意卿,掩嘴轻笑。
“你这个同事可比你脑子转得快多了。”
“你说林生比我聪明?”
“聪明倒不至于,但起码不是根木头。”周诗打趣着许意卿,然后冲着他勾了勾手指:“走吧,何云柯家集合,杜老大找不到你估计已经先去了,你跟我一起。”
许意卿坐上帕拉梅拉的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突然间一枚钥匙递到自己眼前。
他一愣,两眼因为聚焦在鼻子前的钥匙上而有些滑稽:“这是什么?”
“拿着。”说罢周诗两根葱白的指头一送,那钥匙掉在了许意卿的怀里,“车钥匙。”
“我不会开车。”许意卿还以为周诗要让他开。
见状周诗笑得很开心,“想什么呢,我可不想你同事回去不久突然接到通知要解剖两具死于车祸的尸体……是你的生日礼物。”
“还没到我的生日。”许意卿看着手里的车钥匙:“而且你不会要送我一辆车吧?”
“那怎么了,又不贵,几万块钱而已。”周诗撩了撩自己的头发:“鉴于你不会开车,第一台车太贵了磕了碰了怪心疼的,先拿便宜的练手吧。”
许意卿知道周诗家里有钱,几万块钱的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要是换成别的等价值的礼物,他也不会矫情,说声谢谢,记在心里就好。
可这辆车,许意卿有些不想要。
周诗一下子就看穿了许意卿的心理,或者说在选择这件礼物之前,她也有过同样的担忧。
于是她一边开车往别墅住宅区去,一边小声安慰:“又不是说你学会了开车以后就不用我了……你可以开车带着我嘛……哪有一直让女人给男人当司机的?”
听着她嘟着嘴好似抱怨一样的小声嘟囔,许意卿笑了笑,最终收下了车钥匙。
“我知道了。”他说:“以后换我来开车接送你。”
周诗见他收下了钥匙,嘴角带上了欣慰的微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说,连杜宇都能感觉到许意卿可能会被【清洁工】盯上,她又怎会分析不出来呢?
如果会开车的话,起码会有一些安全上的保障,不必再加班到深夜,徒步走在凌晨的城市街头了。
俩人很快就赶到了何云柯的家。
两个孩子没了父母的照顾,杜宇安排了两位女警在何云柯家里帮忙照顾两个小孩,等待孩子的爷爷奶奶赶过来。
何云柯的父母年事已高,而且生活在国外,办理护照和长途跋涉需要时间,这几天就只能由公安暂时负责孩子们的安全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妈妈也出了事,两个孩子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杜宇觉得有可能是【清洁工】留下的心理暗示又加重了,连忙让周诗给看看。
周诗看过以后,发现两个孩子确实有些心理问题,不过主要的原因居然不是出在【清洁工】身上。
妹妹直接不说话,谁问都不说,怕生得很,躲在房间角落里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所有人。
大一些的哥哥虽然没有那么害怕,但一直低着头,有一种充满负面情绪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脚。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周诗觉得问题不小。
周诗问:“不要害怕,爸爸妈妈只是去外地了,很快爷爷奶奶会来接你们。”
哥哥闻言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爸爸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