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顾坊主
一日傍晚,苏末末和胡兮兮竟然在藏书阁遇到了洛芬。洛芬看到她们一脸的诧异,听洛老头说,洛芬给他带什么东西。
洛老头呶呶嘴,那个茶叶。胡兮兮打开罐子,那里的茶叶和平常茶室里泡的并没有什么两样。怎么会巴巴地来送这个东西。
洛老头,洛芬,原来他们是本家。洛老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胡兮兮总觉得来者不善,果然,当她给顾春生和洛老头泡碧上梢时,就发现有点不同,昨天她泡时,茶叶还有不少,现在剩下不到一半了。
当着洛老头的面,胡兮兮还顾忌着什么,只悄悄和苏末末嘀咕。
苏末末侧着脑袋想了想,“首考有要求不能泡没教过的茶吗?”
胡兮兮摇了摇头。
苏末末咧嘴,“那不就得了。顶多,你下次换个茶叶泡。你要努力了,不能再吃老本咯!”
胡兮兮皱皱鼻子,“是的了,我还打算一招碧上梢通杀茶艺坊呢!”
胡兮兮晃着脑袋,“那我要不要找洛芬把碧上梢要回来?”
苏末末睁大眼睛,“当然不要,她不见得就知道那个是碧上梢,顾春生也说了这个是新出的茶。你去问她,不就是等于
告诉她了嘛!当然后面肯定会教,因为你夺魁了。那也教的时候再说!”
胡兮兮嘟着嘴,吃亏不找回来点什么可不是她的一技之长啊。但现在,好像也只能忍了。好在她没吭声,洛芬也没有弄出什么声响。
大家就像不曾在藏书阁碰面,不曾发生过什么。青山不改,细水长流。
然而,就像是秘密窝点被曝光了,碧上梢也提不起胡兮兮的兴趣了。她用手扣扣藏书阁的茶桌,百无聊赖地看着苏末末有条不紊地忙碌。
如果是只兔子,她已经琢磨着开第三窟了。可是,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嘛!胡兮兮悻悻地撇撇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苏末末斜着眼睛乜了她一眼,“你也太悲观了!你好歹还有一记碧上梢啊!即使碧上梢以后再出江湖,你还是头筹老大,嗯!”
胡兮兮歪头一想,是这么回事。不过,以后怕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可是,运气这种事,谁说得定呢!她得继续指望苏末末。
她懒洋洋地凑近苏末末,把头耷拉在她身上,“以后还是得靠你了,你加油吧!”
苏末末正拿着帕子沾着滚烫的壶就着茶杯冲水,这突然的一出晃得苏末末手里的水壶溅到手上,痛得她龇牙咧嘴地,想把壶先惯下,可桌上却没有空余地方,杯子里也是刚才倾的茶水,只好硬撑着拽着壶哇哇叫。
坐在那和洛老头对弈的顾春生,眼疾手快地奔过来,也不知道在哪团了块厚棉布包住了水壶。苏末末方松一口气,但手上烫伤处那痛却并没有停止,痛得她泪都爆出来了,不停地抽气,顾春生抓过她捂着的手一看,那烫伤竟然跳过了红肿、起泡,直接焦白了好几块。
顾春生皱着眉头,一手抓着苏末末的手腕,一手把边上的凉水倒了大半,再把苏末末的手放进水盆里泡着。
胡兮兮这才回过神,大惊失色地看着苏末末,“对不起对不起!”
苏末末用另一只手拍打胡兮兮,“我的手都快被烫熟了,你还要指望我夺魁呢!”
望着胡兮兮一脸可怜的求饶样,苏末末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几天的衣食起居全由你负责了!”
胡兮兮巴巴地弯腰,“遵命,我的百上苏家小姐!”
引来苏末末追着又一阵暴打。
在她们冲锋陷阵的混战中,顾春生不动声色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小瓶,膏状的东西流出来,滴在苏末末的伤口上,慢慢一阵凉意,传到烫伤处,慢慢止了疼痛。
苏末末一边看着顾春生给她包扎一边仍是忿忿,指着胡兮兮说,“以后我泡茶时,你站在这圈外面,胡兮兮不得入内!”
胡兮兮突然笑得直弯腰,“这几天怕是苏末末不能入内!”
恨得苏末末牙齿格格作响。
在她俩斗嘴间隙,顾春生的包扎也画上句号。苏末末看着自己的手,脸色铁青。若不是她在顾春生脸上没有找到丝毫笑意,她绝对会以为顾春生在帮着趁机捉弄她,不然,怎么包得像个好大的一圈熊掌。
她一脸不善地把这圈“熊掌”和另一只完好的手一起伸到顾春生面前,“这是什么!”其实,她想说的是,你这包的什么玩意儿!但转念想到刚才顾春生危急中救了自己,不能不识好歹,只好把话囫囵了回来。
顾春生面色无虞,“你的手,伤好前,不能沾湿碰水,每天照样来这里,我给你换药!”
于是,藏书阁剩下的时间十分诡异,胡兮兮远远站着给洛老头泡茶,苏末末一手撑在一只腿上,一双眼睛生无可恋地打量着时而扬着时而架在另一条腿上的那只“熊掌”。顾春生一眼扫着桌上未下完的棋,一眼逡巡着苏末末的手在腿上和头上交换跳跃。
他似乎觉得,从茶场上退下来的苏末末,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张牙舞爪,又似原形毕露地流里流气。这流里流气打何而来,他很是若有所思。
就像是一种错觉,那样的苏末末,他似乎,很熟悉。
在胡兮兮言出必从的小心翼翼和顾春生从不间断的护理下,苏末末终于从“手套熊掌”中解脱出来,对比伤口结痂宣告的自由来说,这有些狰狞伤口就显得微不足道不足挂齿了。苏末末终于深切地体会了什么叫做“无病无痛一身轻”,自由不易,健康可贵。
胡兮兮也颇为识相,苏末末煮水泡茶,她就远远站着看看品品,她自己煮水泡茶的时候,也早早把苏末末赶到安全距离里。虽有点草木皆兵的味道,但防患于未然还是必要的,毕竟,无论她还是苏末末,谁都不想变成“手套熊掌”,谁也不想成为随叫随到时刻待命的贴身随侍。
对比苏末末的投入,胡兮兮的吊儿郎当,洛老头的寸步不离,顾春生对待园艺坊的态度就值得玩味了。
坦率地说,无论是苏末末,还是胡兮兮,都开始对顾春生心生疑虑了。纵然他是顾家掌舵未来家主,但这般轻松自在在王宫新任官长的角色里,就值得好好探究一番。毕竟,王宫里大大小小谁不与这个世家那个官长有密切联系,倒叫人迷惑了。谁又会招些来路不明、底细不清的人来为难自己呢!即使这历代城主都较为开明,但威胁或者拖累王城的人事,依然逃不了被驱逐出王城的风险。越是世家大族,越是不敢冒这搬弄命运挑战威严的大不韪。没了手的自由的苏末末和交出了脚的自由的胡兮兮在这不自由的圈子里,便一致对外,把这精神劲对准了来去自如的顾春生。
胡兮兮的追踪十分的直接粗暴,在顾春生前脚刚去藏书阁,她转身就猫去了园艺坊。园艺坊果然还是适合男子,她看着园艺坊来来去去的左手一个花右手一个盆,就觉得苏末末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关键时候弃暗投明,柳暗花明,不用拿着刀挥着锄对着木桩子练功。毕竟,拿茶叶和搬瓦盆实在是有太大的区别。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告诉苏末末,幸好,她来的是茶艺坊,否则,她交待的不是一点手伤,怕的是缺胳膊少腿了。
但蒸腾的劳作,为什么没有在顾春生身上留半点痕迹呢?这让她颇为怀疑。为了在苏末末面前交差,谁叫自己出门前夸下了海口呢。胡兮兮琢磨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脆直倒敌军大营!
说到做到,胡兮兮穿过忙碌的园艺坊院落,直奔园艺坊官长处。胡兮兮的干脆利落,很是吸引了一些目光追随身影,还没有到官长处,已经有人在身后叫住她了。有个教养官长模样的嬷嬷,看她站住转过身来,正上下打量她。
“嗯,”胡兮兮欲言又止,“请问,顾春生在吗?”
嬷嬷一脸诧异,“顾坊主?你找顾坊主何事?”
胡兮兮顿时呆住了,顾春生竟然是园艺坊的主事!
“顾春生是坊主?”胡兮兮突然傻眼地重复了一遍。计划中的精明消失殆尽,这真的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一瞬时光。
那嬷嬷哑然地看着胡兮兮,没做回答,一脸疑虑地看着她。“姑娘是哪个坊的,要不要给坊主留个口信,还是坐下等坊主?”
“啊,不用不用,”胡兮兮一边招手,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退,退进院落,转身跑了,似乎生怕那嬷嬷把她生擒了进去,到时候被顾春生抓个现行那就丢人丢远了。
但愿,但愿那嬷嬷忘了她来找顾春生这回事,毕竟,一个坊主那么多事,大大小小的,哪里顾得来。
一定一定不会拿这等小事来劳烦顾坊主的。
胡兮兮原本往藏书阁去与苏末末汇合的,现如今,她觉得,最好不要见顾春生,免得,自己做贼心虚露了马脚,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顾春生为什么要装成一个小小的学长,来同她们厮混呢?太闲了,打发时间?这样想,自己未免太无聊了吧!他一个园艺坊坊主,后面还有一个世家,平日里该是忙得脚不离地的,何来这么悠闲!那顾春生为什么能准时出现在藏书阁?就为品茶,下棋?
而且,顾春生明明是茶艺世家,为什么不去茶艺坊,而要去园艺坊呢?学一个手艺带一个坊对他们这种世家大户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啊!
胡兮兮想了许多个为什么,可是,所有问题绕来绕去全不得解不说,反而一个牵一个,把她绕得满脑子浆糊。
她决定,还是去找苏末末。
藏书阁,苏末末一如既往地煮自己那难以出众的铁衣,顾春生和洛老头一如既往地下棋。胡兮兮忽然觉得,这也许就是世事安好吧。似乎顾春生的坊主奇闻也没有那么奇怪的了。之前之后,谁又能想到,她胡兮兮有朝一日,也在王宫的藏书阁里泡出一记“碧上梢”?顾春生,洛老头,苏末末,无论如何,她们都是难以期待地相聚,即使,日后各奔东西,那也是异常可贵没有遗憾。
苏末末隔着屏风,看见胡兮兮明明近了的身影,好一会儿过去了,却没有看见人进来,暗自奇怪,干脆放下手里的茶具出来一看,胡兮兮正望着屋里发呆。
苏末末也就十分奇怪,压低声音,“你不是去探听顾春生了么?怎么就回来了?”苏末末觉得胡兮兮这神情,怕是查到了千古奇案的幕后凶手,一不小心就遭人灭口枉送性命。
胡兮兮贼兮兮地拿眼睛嘘苏末末,两人清清嗓音,一前一后地进来。
想是苏末末从屋外进来,顾春生抬头拿了拿眼睛,倒也不言语,继续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