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茶山随行

等得阿杏和樊主事做完茶叶，已经是午饭时间。用完餐后，樊主事怂恿袁主管带他们下午去茶庄的茶花园里踏青。

顾家的茶花园很有盛名。苏末末隐约听得宫里谈论王城茶坊坊主顾起岚就种得一手好茶花，听说种类繁多，姿态娇美，出尘脱俗，有国色天香之姿、空谷幽兰之气、清水芙蓉之丽。却是一直无缘相见，这样的大好机会，如何肯将就，碗一放下就嚷嚷着要一饱眼福。

山高路远去看茶花，不如回顾家大宅看。顾春生泼了众人当头一瓢冷水，苏末末想起此行茶山巡茶，觉得还是不能误了正事。关键是顾春生刚开始教她做茶，茶花易看，顾春生的心意可是难得，她当然不能因小失大。

原本想怂恿苏末末去撬动顾春生的意愿，不想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顾春生坚持去巡茶，樊主事和阿杏就得早早做好准备。于是，袁主管带着樊主事、阿杏去提前准备行程，顾春生和苏末末倒是闲庭信步去巡茶。

一行人午后出发，经过他们早上摘茶的山岭上，顾春生和苏末末就下车徒步转进小路上，马车载着袁主管一行逐渐远去了。

苏末末初来这山野之间，对周遭都很新奇。山岭上，隐约看到远处延伸起伏的大大小小的绿树梯田，一丘一丘地盘旋至远方。远处的崇山峻岭就着这些蔓延的伸展就地圈了一圈又一圈，正是一道道连绵不断的天然屏障。

苍山碧树，绿畦黄土，清风幽幽，茶叶飘香，更有周边桃李争艳、百草送香，而山岭视野辽阔，尽收眼底，倒是看风景的好地方。

顾春生行走轻快，苏末末一路看一路小跑，勉强跟上顾春生。走完一个山头接一个山头，苏末末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不觉好奇。“你不是说巡茶，到底巡什么呢？就是这么不停地走走停停吗？”

顾春生想了一会儿，就是带你看看我平日里来种植的茶林子里，看看哪个山头的茶叶生长疏密，叶片出落肥瘦，注意采摘时节和间距时间，哪些枝叶需要修剪放养……这一些日常养植采摘的大小事务。

“就这样走一走，看一看就能知道？”那也太容易了吧。

“这样走一走，看一看当然不行。我们今晨不是采摘了一些么，采摘尝试后，巡巡山头，心里就有数了。”

“不过看看这些，比我们今晨采摘的要小的多，这个山头的茶树感觉都没有苏醒呢？”苏末末掰扯了路边的一枝出来瞧瞧。

顾春生笑笑：“那是袁主管巡完山后，知道哪个山头的好了，才安排我们来的。不过，那个山头的茶叶最早，也是每年的惯例了。”

“那我们还需要都去看看嘛？”苏末末问顾春生。

“那倒不必要。所有的山头出产茶叶的品类，自己心里都要有数，等时节到了，就知道哪里采摘做什么品类的茶了。”

“那你一般留意哪些山头的茶？”苏末末不禁好奇。

“我带你看的这些山头，都是我常来的。你多看看多留意。”

苏末末回头看了看走过的几个山头，“为什么茶山都是一面面的，你看这面是茶树，这面也是，但是山的对面就不是。整个山头不能都是茶树吗？”

“茶树喜阳，阳光照射时间长的山面一般种茶树，但茶树根系不算发达，对茶山固土培土有影响。而茶树的产出也有一定的生长期。所以，每个山面会根据受阳情况和生长期轮流种茶，进行轮值。这个生长期种茶树，下一个生长期可能就种些根系抓土的树。”顾春生鲜有的耐心解释，苏末末恍然大悟。

“那种这种桃李样的果树，不是又有花又有果，一举两得？”苏末末看山林里有的是桃李树，有的却是松林。

“那就要考虑你要收什么样的茶了。如果是想要果香般的花茶，那就可以多种果树，果树的香会让茶叶也酝酿一些果香，风味也很独特。但你若要一些味道比较纯正的茶叶，你就需要松林这样味道比较清正的树。”

“这么些微的细节都要这样考量清楚吗？”苏末末慨叹，种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活。

“开茶花的茶树叶子能做茶吗？”苏末末想起看茶花的事情，不禁问道。

“当然不能，茶花需要肥厚的营养供养，过于肥厚的茶叶片子容易老而且角质很厚很难晾干水分。”

“需要采摘茶叶，就要把握好枝芽生长的节奏，在该发枝的时候发枝，该砍枝的时候砍枝放养。若是想种茶花，不同茶花的品种，需要营养厚养花枝抑制枝叶过度生长。种茶花和养花一个道理啊！”

苏末末一笑，这个是自然了。养花，她多少还是懂一些的，只是，碰上顾春生，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爬了好些山头，顾春生提议找个阴凉处歇脚休息休息，苏末末看着顾春生站定，才觉得自己腿脚确实已经超负荷运载了。顾春生正寻思着给她整个干净的地方，她在顾春生站着的不远处，干干脆脆地躺下了。

蓝蓝的天，悠悠的云，山林里，风吹树摇，不时鸟虫啾啾，空气里淡淡的茶的清香草的清香，这样的生活别提有多自在了。

“顾春生，”苏末末随手卷了一只狗尾巴草，在空气里呼啦呼啦地划着，十分笃定地说，“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顾春生抬头看向那个无拘无束摊在草地上的脑袋，“其实，满意的生活，从来都只是一刹那的感觉。真正的生活，是很多这样平淡中的无聊堆积出来的。你转换了空间，觉着放松新奇，便觉得如此甚好。可是，你每天都这样生活，便也会觉得，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苏末末沉默了一会，没有搭腔。顾春生便说下去：“你觉得现在好，等下，若是一场雨不期而遇，你兴许喜欢，兴许厌烦，但这些都不会管你喜欢或者厌烦它就自动退行。而且，你现在觉得山野有趣，你的脚可能并不赞同。”

听到这里，苏末末咯咯一笑，至少，她的脚会赞同顾春生。

“所以，不要预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遇到什么样的生活，都拿出自己心里的独一份喜欢来，参与生活，享受生活，让自己开心就行了！”

“原来顾大少主心思这般通透啊！”苏末末即揶揄也真心领受顾春生的这番苦口婆心。

生命如白驹过隙，人也好，草木也好，花鸟虫鱼也好，都是天地间短暂的生灵存在。活着，咱也就能图个自在。

“但顾大少主也有顾大少主的苦衷，”顾春生言辞灼灼看向苏末末，“人生苦短，末末却不愿一生陪伴。其实，换我陪你也可以考虑考虑。”

自从来到四寸茶庄后，苏末末觉得自己对顾春生的那种抵触心理一弱再弱了一些，那些有意和介怀也就慢慢释然了。大约山林之大，时月之长，那些闺阁里的一厢情愿就自然而然地烟消云散了。但会不会在什么时候再度涌来，苏末末却也不敢保证。当下倒是不必计较，看得开了些。而无论如何，苏末末都不得不承认，顾春生是一个很好的陪伴。

就像顾春生说的，满意的生活，从来都只是一刹那的感觉。若是此刻，顾春生没有在这身边陪伴着她，她一个人怕是会感到孤寂不安了吧。

她其实，已经习惯了顾春生的陪伴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习惯，于她来说。

顾春生看她半刻都不言语，以为她是生气了，凑过头来，却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她这脑袋会不会又再次跑偏了方向，让他再次徒劳而返。

“你说，满意的生活，从来都只是一刹那的感觉。我现在欣喜眼下，若是以后，我又不喜欢了呢？”苏末末不知道想到啥，突然鼓囊出来这样一句话。

“你眼下欣喜就够了，以后的生活还不是眼下生活的轨迹么？能跳脱成哪样呢？担心以后，还不如现在开心的生活。”

“顾春生，你和我说这个的时候，好像一个颇有些年岁经历的长者。很是有些道理，但和你年龄也不太相衬。但又确实是你能说出的话。”苏末末说完，感觉自己在绕口令般，忍不住又笑了。

“这恐怕就得益于顾大少主的历练了。”顾春生沉吟了一会，缓缓开口。

“顾大少主这么些年的历练，难道，就不曾有个中意的姑娘？”苏末末终是问出了口。果然就没有自己能瞒得住的话。

苏末末有些后悔，却又很想知道答案。

顾春生没提防苏末末竟是问了这么个刁钻古怪的问题。终归，她还是在意他的。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我这么些年，倒没有时间和机会，思考过这个问题。”顾春生想了一会，“遇到你后，我开始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似乎不太情愿给我这个机会？”

苏末末没有接腔，只是坚持地问，“没有其他人吗？”

顾春生对苏末末这突然的执着有些疑惑，“没有其他人。”

“你这样说，那我就这样相信了，顾春生！”苏末末很久没有那么郑重其事地叫他了。

这世间，自有很多事，需要一一经历和面对，但感情就像试金石，勉强不得半点。能看对眼，那是怎样的缘分啊。若是以后，因人事而消弭，那就只能说无缘了。但不试试就放弃，苏末末觉得有负自己这一生。到如今，对她来说，顾春生，已经不是她轻言放下就放下的，那曾是她苏末末的初衷，她何尝不害怕他成为她日后很长时间的不得已。

“所以，”顾春生颇为意外，言语中透着掩不住的欣喜，“你是考虑好答应我了？”

苏末末很少从顾春生的神情里，洞察他涌动的情绪和难得的轻狂意气。此刻，这些情绪和意气，就这样生动不加掩饰地呈现在她面前，她突然发现，这样少见的顾春生，是她心之所系，让她心里泛起无边的温柔，她没有办法去放弃去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