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初见你:男女授受不亲
千禧年的钟声一过,对于林艾这一届学生来说,走进的不只是新时代,还有迫在眉睫的会考,以及愈来愈近的中考。
在程远暮的房间里,写字拉琴的时间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是一人趴在书桌的一边奋笔疾书。
升入初二后,物理和化学这两个“少女杀手”自带BGM地出场了。和大多数偏科的女生一样,林艾对于这些初次见面就很不温柔的声、光、热、电、磁头疼不已。
不过经过几年的刻意训练,她的口吃已经大有改善,平常的说话虽然缓慢,但已流畅许多。加上对发音的天生敏感,让很多学生拗不过口来的英语,倒是林艾格外出类拔萃的科目。
于是本着互帮互助一同进步的原则,她和分不清拼音和音标的程远暮自然而然地组合成了学习小组。
“哎……帮我看看……这、这题。”在与一道光学反射的题目大眼瞪小眼了很久之后,林艾还是败下阵来,向旁边的程远暮发出求助。
“哪一题?”程远暮解题正酣,埋着头飞快地移动笔尖,同时伸出左手过来想要接林艾的卷子。
“大题第……”
林艾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同一秒,程远暮刷刷移动的笔尖顿时停住。
两个人各自僵在那里,像是在玩谁是木头人的游戏,陷入了诡异的静止。
——程远暮伸过来的那只手,没有接到卷子,而是很不小心、很不凑巧、又很有准头地,碰到了林艾的胸部。
然后此刻这只手和两个人同时静止,停在了那块微微隆起的柔软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程远暮,他像是触电一般弹了回来,顺手一把抓过林艾举在半空的卷子,砰的一声趴回到桌子上开始看题,头埋下的角度几乎要亲上一嘴墨水。
像是魔咒瞬间被解除了,程远暮的手一拿开,林艾僵硬的全身就恢复了自如。她张了张嘴,发现嗓子竟然哑得厉害,咳了几声才把刚才梗在中途的话说完了。
“第……第三道。”
程远暮点头如捣蒜。
林艾想说点什么别的,又不知说什么,房间里一时静下来,从前轻松愉快的氛围顿时不知所踪,显得极其尴尬。
林艾的性子一直都是清清淡淡的,害羞敏感,加上又有口吃,从小学到初中以来,除了程远暮这一伙人之外,从来没有其他交好的朋友。
其中唯一的女生乔淼淼,与林艾交情泛泛,即使结伴去上厕所的路上,也没有其他小女孩之间的牵手或是搭肩这种亲昵的小动作。
而季时他们与林艾的交往,几乎能算得上是“懂文明守礼貌争做三好少年”的范本了。
程远暮倒是常常牵林艾的手。
14岁的初二学生之间,已经有很多“谁谁谁喜欢谁谁谁”,“谁谁谁在追谁谁谁”这种暧昧的绯闻,男生女生之间凑近了说个话,都会有好事者一旁起哄,可是林艾却从来没觉得与程远暮之间的接触有任何一点奇怪的意味。
七岁时,程远暮第一次牵她的手,她身不由己地跌过去,跟随他跑向烈日。七年之后,每次程远暮对着她一伸手,她已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握住。
难道是……习惯成自然了?
沉默中,林艾的手脚依旧尴尬地不知道往哪里摆,然而思绪却异常灵活,已然翻飞几轮。
上一次与别人近距离的身体接触,还要追溯到七岁那年那一场轰动大院的“群架”。
白轩墨口口声声喊她“夫人”,愣头愣脑地一把抱住她,结果闹得鸡飞狗跳赔了“夫人”又折兵。当时乔淼淼是怎么骂白轩墨来着?
“白轩墨不要脸!白轩墨臭流氓!”
林艾蓦地脸庞烧起来。她想,刚才程远暮的行为是不是也是“不要脸”和“臭流氓”呢?可是为什么,她好像不是觉得很生气?
林艾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在从幼童出落为少女的岁月中,母亲本应担当着最重要的引导和开解的角色。然而艾青在她生命里的缺席,让林艾懵懵懂懂地一直跟不上成长的脚步。
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和情绪的波动,她畏于向并不亲切的爷爷奶奶求助,也羞于向并不交心的女性伙伴倾诉,除了在不同的书中寻找巧合之外,唯有自己磕磕碰碰地体会。
她在忐忑不安和强作镇定中独自度过了初潮的第一个晚上,也自己捏着零用钱鼓起勇气走进商场买了第一件胸衣。
然而现在这个困惑,她似乎无法通过自己的力量解疑。
-----
“什么?!”乔淼淼听完了林艾欲语还休的提问后,尖着嗓子惊呼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赶忙压低了声音反问了一遍。
“你问男孩子摸女孩子的胸是什么意思?谁?你说谁?”
“在、在、在路上……上……看、看到的……看到别、别……别的班对的。”林艾破天荒地撒了谎,紧张得好久不结巴的舌头又重新打了死结。
“嘁!还能有什么意思啊?”乔淼淼有点夸张地撇下嘴角,“就是不要脸呗!”
林艾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按住了胸口,生怕咚咚响的心跳会出卖自己。“谁……谁?”
“什么谁?两个都不要脸!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乔淼淼说得天经地义、正气凛然。
“不过,到底是谁啊?年级还没有我不认识的!哎,你描述一下长什么样?女生长头发短头发?穿什么衣服……”
乔淼淼很快就忘了林艾的问题,开始饶有兴趣地琢磨起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因此没有注意到林艾刷的一下通红,又渐渐苍白的脸。
林艾面对程远暮的时候,第一次觉得什么东西不对劲了。
也许是身体里悄悄开始分泌的荷尔蒙作祟,也许是乔淼淼的那句“不要脸”太过严重,又也许是后知后觉的林艾,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像小太阳一样,在自己的生命中陪伴了七年,以至于她已经习惯到理所当然的人,其实是个好看、优秀、而且很受人喜欢的男孩。
林艾的心里有种理不清的复杂的情绪。她觉得羞耻抗拒,却又有隐秘的期待。而这期待又让她更觉羞耻,如此往复,画地为牢,终于是姗姗来迟地走到了正常的青春少女初怀心事的阶段。
像所有那个年纪纠结到要得神经病的少女一样,她在日记里全盘倾诉了这种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末了,重重地写了一句话用以自警。
“男女授受不亲!!!”
三个加粗放大的感叹号,像是三个小棒槌,争先恐后地轮流敲打着她的榆木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