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离开
出了踏雪别院后,看到明媚的阳光洒在地上,经历过一番生死,他们都还好好的,让人心情舒畅。
三吴抬着糕点坐在老树枝丫上悠哉悠哉的嚼着,被破烂裤腿遮住的脚丫一荡一荡,他看见晨跑回来的林依,便招呼她上来吃甑糕。
坐那么高,也不怕摔着。
见林依不肯上树,他只好下来了,分一块给她,说:“低语楼拿的,别处可吃不到。”
她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然后问:“你去低语楼?”
“嗯啊,我们这种体型小跑得快,顺风耳火眼金睛的,最适合打探消息了,分内的事。”
林依点点头,淡声说:“注意安全。”
三吴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支支吾吾的,脸都憋成茄子了一句也挤不出来,林依没好气的道:“讲。”
“三件,三件事......”三吴怂兮兮的。
“那个......那个你提过要送我去上学堂的事当得真么?”
“你想去?”她问。
“想啊,当然想——”三吴几乎没过脑的说:“我,我小时候在街边就看见他们背着书箱去上学堂,襦袖长袍书卷在手,考得好了还能当大官,下半辈子吃穿不愁,羡慕不得了,如果有一天,我也去读书的话,要有一个大书箱,就是,那种......一拉就开的,那个方便,还有......”小孩话闸子一打开,机关枪似的讲个不停,林依安安静静的听着,倒也没有出声催促,直到他话音落下,才提醒到:“第二件。”
三吴拖着调子“哦——”了一声,才想起来:“你的伤——”
“好了。”
这才几天呢,骗鬼啊?
不过小孩就是小孩,也没有多做计较,毕竟问两句伤也不能好得更快一点,他立马把话头转到正事上:“今早有人送到我手上的,呃,就是那个霍督察的侍卫,”他把信封递给林依:“让你务必看一看。”
“行。”林依拿着信封,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三吴邪气的眼睛眨呀眨,闷闷不乐地说:“我还有事,走了。”
“不送。”
三吴:“......”
当然,三吴走了林依也没有打开信封看一眼,就这么扔在桌子上,坐在迷你药炉旁盯着,反正冥翼觉得她在发呆。
过了一会儿,林依添水磨墨,抽出一张空白宣纸压在最上面,毛笔拿在手中悬空,也不见写下一笔一画。
“丫头?”这一声似乎是惊到了笔尖的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块墨灰色。
“这信当真不看一眼?毕竟小怪物特别叮嘱了。”冥翼靠在茅草堆旁,百无聊赖的,张口闭口就是丫头小怪物的,特么像叫小孩一样。
林依直接略过这“大不敬”的称呼,淡淡答:“架没打成,估计写信约战来了。”
听到这话冥翼也就不客气了,长手一伸把信件拿了撕开,不得不说林依猜的还挺准,只见信上写着:八月十九不夜城曲巷打一架。
呃......
不夜城的人怎么一个个都那么会“说话”呢?
约架就算了,约得还这么……一言难尽,霍韧算是头一份了。
林依没有再去管他们那一摊子破事,提着笔想了想,写下“依”字,像年节写福字一样,一个字就占满了一张宣纸,最后一笔的“撇”刚好盖住了那块墨迹。
她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认识林依么?”
冥翼依旧躺着,吊儿郎当的叼着一根草,闻言抬眸看着她,一脸疑惑:“你不就叫做林依么?”
林依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在那个迷迷糊糊的片段里,这个名字可是他看着李珟为她取的,在猫妖的境里面的时候,她说过一次,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时的这个人的反应并不大,但是现在的表现也……太过自然了……
为什么呢.....林依的猜测偏向于冥翼的记忆被改动过,以至于他忘了某几年的事情,最为明显的一点是,和她有关的他几乎都想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林依心里忽然一空,在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感到极不舒服。
林依沉默了一会儿,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最后直接换了一个话题:“伤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离开?”
这“离开”二字,怎么听都是在说“滚”。
“哎,丫头怎能这么狠心,好歹同生共死一场,说赶人就赶人,半点情面也不留。”冥翼佯装不满,吊儿郎当的模样。
“好好说话。”
冥翼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认真答道:“就这两天吧。”
“嗯,”她长长的睫毛扑扇两下,又垂下来,提笔在新一页宣纸上练字,炉火上的水汽盘旋着,药汁越来越浓,空气中的苦味经久不散。
冥翼嗅了嗅,一脸嫌弃道:“这味道......啧啧啧,丫头这是故意的吧,前几日都还没有那么苦呢。”
“这种味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尝到过,那时候很皮,什么都想试试,路过一个大户人家时,看见炉子似乎煮着什么东西,一圈人围着,稀奇得很,我就去把它抢了吃了,苦还不说,吃完后生生烧了三四天,赔了那家十贯药钱。”
林依听完后别开脸去,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终于剩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冥翼也放松不少,开始的时候他说胡话还沾点边,后来越扯越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直到宣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写了不少,药汁也收了差不多,林依把它倒在碗里晃了晃,闭着眼一口喝完。
冥翼直接蒙了,悠悠的吐出几个字:“这药......”不应该给他喝么?
林依盘腿坐在床上,淡声说:“怕苦就算了吧。”
“你个没良心的小......”话还没说完林依就闭上了眼,满脸写着“闲人勿扰”几个字,显然是要开始练功了,冥翼自然也就收了音。
其实小时候的冥翼身体底子非常好,喝下去能让他生病的药更接近毒了,林依这个也一样,什么七夜雪,金银花,雪莲之类的哪样不是大寒之物,吃一坨冰都比这好得多,但是这药能加快她内力的恢复,这和小龙女练功的方式大同小异,只不过一个是外界刺激,一个是内服。
冥翼看着这张熟悉面庞,眉目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不得不说这丫头是真的很努力,准确说是冷静又努力,简直和当初的那个女孩没有什么区别,可……这才是最奇怪的……。
谁能想到他躲进来的最初的打算,是杀了这个丫头呢?准确说,是杀了这具身体里的那个灵魂,但是现在看来,没有什么必要了,因为他探查不到任何换魂的痕迹,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是她。
冥翼离开的时候刚好黄昏,天边镀了金,倦鸟徘徊,留下黑色的剪影,给这诡异的不夜城添了几分瑰丽,而他站在老树梢头,逆着光看不清神色,一袭白衣随风飘扬,头发随意散落在肩背上,酒葫芦挂在腰间,银刀别在身后,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说了句话。
林依站在门前,整个人裹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神色还是那般冷淡,背在身后的双手突然捏紧又松开,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示意送别。
不知这动作戳中了冥翼的哪根筋,他大笑着喝完那壶酒,几个起落消失在重重屋顶之后,唯有阵阵余音不绝于耳:
“丫头,走啦,后会有期——”
林依眯着眼望向天边,此情此景生出些感慨,她对杀意一向敏锐,冥翼呆在她房间里的这些天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可她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防备是有的,但没有直接挑破了出手伤人放在她的身上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冥翼走后没有多久,就到了重阳节。
乞丐小院上下热闹起来,插茱萸的,烧雄黄的,后院更是打成一团。
林依本就不爱凑热闹,如往常一样跑步十圈后去屋里打坐练功,正要推开门时候忽然心尖一跳,推门的手停在了半空,眉头一皱:三吴去低语楼了那么久,平日这个点早该回来了,今天到现在都没有听见声音。
小院里里外外她转了一圈没看见人,索性轻轻一跃,翻出围墙去了低语楼。
低语楼依旧灯火通明,笑语盈盈,彩娟纷飞,甚至赶巧在节日,比平时还要热闹些。
可林依没有那个心思去欣赏这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自从步入这里开始,她就在脂粉味和花香中闻到了一股股腥味,其它地方也就罢了,低语楼在长安是出了名的,今日更是有不少世家子弟在此处玩乐,掌柜的不可能如此粗心......
在她出神的时候,大厅中的一曲歌舞落幕,另一批妓女匆匆从四面八方赶上去,其中一个笨手笨脚的撞到了林依。
那人鬓边簪着紫色花朵,淡淡的兰花香萦绕在周围,梨花带雨神色慌乱地连声说着对不起。
一只修为浅淡的兰花花灵。
林依垂下眼眸看见她裙摆上的血迹,开口问:“怎么回事?”
她非常的慌乱害怕,似乎因为林依没有怪罪她而呆了几秒,才遥遥指了一个方向,捡起掉在地上的丝绸跟在队伍后面上了台。
林依顺着那个方向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后院做皮肉生意的地方,皱了皱眉,抬脚直接穿墙而过。
字面意思的......穿墙而过。
甬道尽头是一堵墙,侧边却是有路的,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停顿几秒后居然选择去撞墙?
当然,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实际上那墙只是一道障眼法,穿过去别有洞天。
周围暗了一个度,愈发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扑面而来——源头就在这里。
林依所站之处地势偏低,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似乎有个高台,高台之上有世家子弟嬉笑玩乐,远远听见谁说了一句:“赌三箭!”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夹杂着一句:“段兄箭术高超,指不定一箭就给了了呢——”,那人“嗤”了一声,“还三箭!”又一阵群魔乱舞的笑声,平白惹人厌恶。
双眼适应了一下才看清周围环境,这里确实很暗,只有墙壁上的几盏油灯摇摇晃晃,随时要熄的模样,高台那边倒是还好,围了一圈烛火,让那些穿红戴绿的世家子弟更加光鲜亮丽,“嗖——”一只箭破空而来,钉在林依头顶斜上方的某个地方,血肉穿透的声音清晰至极,温热的液体擦着林依的手背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