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暗之中的来者
“所以先生就这样让你回来了？”已经归属于沈错的船舱内，范丙好奇的打量着他，仿佛要在沈错的身上找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来。
“是的。”沈错有些无可奈何的回答道，从他回来之后，这人已经在他的房间里呆了快大半个时辰了。
沈错甚至有些疑惑他是不是想要偷懒，故意不去伙房帮工，所以赖在自己这里躲着。
“所以首领究竟有没有允许你去做祈神者？”看到沈错点头，范丙又疑惑不解的自言自语道：“那为什么先生不带你去祭坛呢？我看那些蒙面的怪咖们每天都要去祭坛内的暗房里做功课，就好像密教那些和尚每天都要诵经祈佛一样。”
他把脸凑得极近，戴在额头上的防风镜险些磕到沈错的眼睛。
这人像是觉得凑近点就能听到那些黑暗之中回荡在沈错耳朵里的低语一样，整个人神经兮兮的。
不过这艘海盗船上的人大多精神都不太正常，与其相比，范丙倒显得更像是个满脑子装满了问号的，充满了求知欲的话痨而已了。
沈错把他推开，有些无语的说道：“先生让我回来睡觉，什么时候彻底睡着了，醒来之后再去找他。”
“睡觉？”范丙嘀咕着，一脸可惜的表情。“因为你只有闭着眼睛的时候才能听到那些说话声吗？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不会有？那我平时睁开眼睛的时候也能听到嗡嗡声，是不是代表着我比你还要有天赋？早知道原来我也有侍奉神灵的天赋，我还辛辛苦苦的去伙房当帮厨做什么。”
沈错白了他一眼，他十分确定范丙说的，他能听到嗡嗡声纯粹是因为他那粗制滥造的机械义肢没有定期上油保养，导致机械齿轮发出的绞合声。
这声音大得就连沈错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范丙还不死心，喋喋不休的问道：“所以为什么要睡觉？难道是因为先生真的觉得你这样的状态前去侍奉孽主，有可能你会干出什么亵渎孽主的事情？比如在祈祷时睡着打呼噜啥的？”
谁知道呢？
也许是因为沈错的精神状态确实并不算太好？
但沈错清晰的记得先生在听到他闭上眼就会听到诡异的低语时，那双兴奋的眼神。
恐怕事情的重点不是睡眠，而是那些低语。
好不容易应付完范丙，沈错独自一人躺在吊床上。
他试着让自己依照先生所说，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
在狭小封闭的黑暗里，一股压抑沉重氛围弥漫开来。
四周混沌不清，只有隐约传来低语声和杂乱细碎声响打破死寂。
有什么东西伴随着那些絮叨混乱的声音在朝着他缓缓逼近。
他强忍着内心的不适与恐惧，逼迫自己不要睁开眼睛，让自己忽视那些声音，试图将自己的大脑彻底放空。
起初这样的方法并没有起到任何成效，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抵触在胸口不断喷薄而出。
脑海里的念头和躯体某种并非本能的意志做着对抗，他只能使劲压着自己的眼皮，好不让自己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张开。
他感觉自己的手突然不听使唤起来，开始不由自主的伸向他的双眼，用尽全力想要把他的眼睛给撑开。
就好像他的身躯已经并不属于自己一样。
沈错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感受着大脑与肉体的对抗，却对此束手无策。
这种鬼压床一样的体验并不好受，他浑身开始冒出冷汗，心底的恐惧在不断蔓延膨胀，眼睛处传来一阵阵疼痛。
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操纵着他的身体，那个潜藏着的东西比他更加抗拒黑暗的降临。
如今那个东西被困在沈错的体内，就好像被囚禁在牢笼里的困兽，撕扯着铁笼，企图在黑暗之中的呢喃彻底将它淹没前，从牢笼里挣脱逃离。
甚至不惜将一切撕扯成碎片。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低语越发逼近，那些冗长晦涩，难以理解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寒意，如同鬼魅般游走于狭窄空间每一个角落。
令他浑身汗毛竖立。心跳加速，宛如小鼓密集敲击。
沈错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穿刺而出，然后像个过度充气的氢气球一样炸裂开来。
他突然想起陶成道留在《格物曲解》里的一段诵文口诀。
那是陶成道在民间走访道教众修士时偶然得来的口诀，据其在书中所言，可绝噩梦，化除梦魇的影响，能够镇定心神，是颇为有效可以反凶为吉的咒语。
他顾不得太多，当即艰难地抬起手指，对抗着身体内的恐惧，在身体上凭空画起符箓，嘴里默念道：
“太灵玉女，侍真卫魂。
六宫金童，来守生门。
化恶返善，上书三元。
使我长生，乘景驾云。”
念了一遍，他继续照着书中所言，连续吞咽了七口唾沫，叩齿七次，再重新念诵起来。
（该咒来自《云笈七签》卷四五《秘要诀法·噩梦吉梦祝第十六》，原文为“夜遇噩梦非好觉，当即返枕而咒曰：太灵玉女......乘景驾云。毕，咽液七过，叩齿七通而更卧。如此四五，亦自都绝也。此咒亦返恶梦而更吉祥也。”此外《云笈七签》也记载了使吉梦应验的咒语，我们书中留个悬念，会出现的，至于沈错画的符箓如图所示，为《玉匣记》中记载的十二支日佩戴安帖的镇噩梦符箓之一。）
如此反复四五次之后，一声尖锐尖叫突然穿透黑暗，扎在他的耳膜之中，打破了凝固气氛。
所有声响瞬间停止，那原本极度抗拒的体内之物突然偃旗息鼓，没了动静，任由黑暗彻底将沈错笼罩其中。
随后是短暂安静，紧接着狂风呼啸而至，将先前所有嘈杂噪声淹没于怒吼之中。
有东西在他的胸膛前轻轻而过，就好像是少女俏皮的用手指在他的身上作舞一般，但那黏糊的触感让沈错知道，这绝非善物。
咒语没用！！
沈错心神大骇，几乎用平生所有能想到的骂人的词汇，把写书的陶成道骂了个遍。
然后他听到那些杂乱无规的呓语突然从他的脑后传来，并且混杂了他能理解的词汇。
“你....能....察觉....到....我”
一道冰凉而湿滑的触感攀上了沈错的肩膀，然后蠕动着，像爬墙的藤蔓般，不断朝他的身体各处攀附伸张开来。
他听到身后的呓语表达的含义越发的清晰。
“转...过来....看我”
他猛地扭头，然后看到了一个美貌的女人正趴在他的背上，用空洞得只剩下眼白的眼睛注视着他。
女人的身子紧贴在他的背脊之上，冰凉的手在他身躯上肆意游动，浓烈的石楠花香钻入他的鼻腔。
“你....是我的....信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