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赔礼调岗
哆哆哆。
城外何家纸坊切麻的声音渐渐平息，这一天的忙活已经走到尾声，整体除了开头中间显得有些小波澜之外，并没有与以往带上过多差异。
切着麻，偷画符，法力有余裕，身体不劳累，陈都今天在下工之时，可谓是格外神清气爽，跟监督的何光又随口聊了两句，然后就走向伙房吃晚饭。
一路之上，周遭雇工的各种动静都下意识放低一些，眼神不太敢于直视过来，变化得相当明显。
来到伙房，就那连打饭的人都有一过性的不手抖。
两鸡腿，红烧肉，青菜嫩藕，给得够够的。
修为一提高，效果立竿见影！
毕竟别的可能都是虚的，只有这个才是最实在最直白的！
陈都不由得暗自感慨，端着饭碗就往一处空出来的地方坐，也算是个经常坐的老位置了。
不过，他并不着急吃饭。
因为刚刚坐下，就有一道身影跟鹌鹑一样，从伙房门口的阴暗角落里面冒头，一点点地挪过来这边。
孙梓。
他现在人如其名，十足的孙子样，心里忐忑，眼神惊慌，面色发白，一路慢慢挪过来，接着仿佛是释放了寂静术一样，让整个伙房都不由静下来。
所有人都不自觉提起注意，或明或暗地观望这边。
因为冷静下来想想，万一将来陈都重回巅峰，会不会计较他们此前的作为呢？
听着挺可笑，他们也没有什么明显针对，更多是在看孙梓的乐子，可底层人的心态是薄弱的，连王三水那种人借灵石都能躲就躲，所以一琢磨起来，自然是惴惴不安。
所以此刻他们的心里紧绷着一根弦，始终无法彻底放松下来。
而孙梓这边的下场，显然会是一个很好的打样。
“倒也不能搞得太过度，毕竟太过高调不好，而且虽然不怕这帮家伙的触底逆反，但也不能横生枝节，额外增添无谓之事……”
陈都如此思索着，眼睛微微眯起，拿汤勺轻轻敲着碗沿，心里其实多少有些小不痛快，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大度圣人。
铛～
轻轻的瓷碰响动，让孙梓听着不由得浑身一晃荡，跟共鸣共振了一样，差点就腿软瘫下去，还好及时伸出手撑着桌面，这才勉强稳住站姿。
他露出一个难看又卑微的笑容：“那，那个，陈，陈哥……”
“别，我不是你哥。”
“……”
陈都的一句话，让孙梓的节奏被打断，一时间哑口起来，面色数变，眼神闪动，最终咬咬牙关。
“陈前辈……”
“受不起受不起，炼气二层就被喊前辈，这传出去指不定会被谁戳脊梁骨暗骂讽刺。”
陈都面色平淡，话锋一转，“孙梓，你这是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吗？”
此话显得颇为诛心，让孙梓再也绷不住。
“那你要我到底怎么办？给你跪下嗑响头吗？！”
“嘿，就算你真想当我孙子，我这边还不乐意呢。”
陈都说罢，想着得收起性子了，便懒得再拖下去，干脆地开口道：“直接了当点，别搞什么虚的，想要赔礼道歉，就拿出点实在来！”
说罢，他开始吃饭。
喷香冒油的大鸡腿，肥而不腻的红烧肉……跟人计较这计较那的，还不如美美吃饭来得快活！
看到他如此目中无人，孙梓反而松了一口气。
虽然立刻就对这般的自己感到一丝耻辱感，但是说实话，这反而进入到他的正常节奏轨道里，有种回归舒适区的感觉。
而他显然也很清楚，只靠一张嘴就想缓解矛盾，那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想法，所以此刻倒也没有耽搁，从身上摸出一个小袋子。
“这是我积蓄的大半，三十块没用过的灵石，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希望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孙梓说着这话，心里都在滴血。
虽然他不是切麻小工，但也只是下品造纸环节上的小工，每个月的薪石其实也差不多，这三十块灵石省吃俭用的，得要一年多才能攒出来，如果放到其他待遇更糟的纸坊，至少得两三年的功夫。
两三年啊，陈都感觉自己加把劲想点招的话，都能再有修为上的突破。
于是他微微点头，一边眼疾手快地拿到袋子，摸着里面的数目，一边显得含糊地开口：“那就这样吧，以后别再来招惹我了。”
说着，目光往这边一瞥。
孙梓本来还有些不舍不甘的，但碰到这眼神，顿时由衷一个激灵，有种莫名的危险感，当即熄灭其他念头，赶紧点头哈腰地应是。
如此，便算是让这场闹剧收起尾。
整个伙房内外，顿时恢复往日的气氛。
雇工们都松开心里的那根弦，有说有笑地吃饭，也没谁在这时候对离开的孙梓落井下石，毕竟这趟子混事得尽快掩盖住，谁再提就是跟自己跟他们过不去。
吃着饭，揣起灵石的陈都，心情也因此摆脱了小不快。
“吃饱喝足，再去洗个澡，然后回去画符修炼……”
刻苦还要依旧，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只不过，陈都刚刚走出伙房，就远远看到那工坊管事何丰。
对方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面容和稳，略有发福，穿着打扮显得朴素，不过散发出一种精明能干的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何丰对陈都远远地招了一下手，于是这边也就只能先转道过去，毕竟还得在工坊这边混饭吃。
“管事好。”
陈都不卑不亢地率先开口。
何丰这管事倒是态度和善，没有什么变态性格，笑呵呵地点头：“白天事务繁多，倒是还没来得及恭喜陈道友突破，莫怪莫怪。”
虽然整体和善带笑，但这口吻其实却有些疏远。
陈都对此并不诧异，因为这何丰面对纸坊的雇工都是这种姿态，突出一个主雇之间的距离感。
“只是小小突破，实在不足挂齿，倒是没想到闹得还挺大，如果给造纸的事情造成什么耽搁，这就很过意不去了。”
“没有的事，无需多虑，倒不如说，基本上只要有人突破，都会有或大或小的影响，尤其是炼气三层突破到炼气四层，那时候才是热闹场面，个个都会围着道贺请教，当然，不能提借灵石之类的事情。”
何丰这么说着，算是给这事定论。
陈都眼神暗动。
刚刚伙房里面的事情，应该就在这位的耳目之下，是自己没有年轻气盛，没有得理不饶人地把事情扩大化，让氛围激烈紧张化，这位才会显得如此和气。
乍一看的话，像是平日里面没有存在感，恶意纵容孙梓那边的有意针对，等到事情有变化了，立刻又开始冒出来显存在感，想要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很是做事不公道，十足的双重标准。
但在实际上却没有那么多七拐八绕。
何家之前之所以没有存在感，是因为孙梓就真的只是个孙子乐子，事情其实是搞不大的，就算他先一步突破到炼气二层，只要这边稍微出个人远远瞟一眼，情况就平复了。
而似这般雇工间的小矛盾，可不是只有这两个有，事实上还有更多，何家不能事事都插手，只会在必要时刻在旁看着盯着。
毕竟他们只是雇工而已，又不是什么家里奴仆，说到底彼此是一种合作的关系，所以只要不闹大不真的打起来，基本上何家都不会管，平日里都是让内部自己去解决。
所以现在的存在感变得明显，自然是因为陈都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让事态恶化扩大化。
换言之，对何丰这边来说，事先也有些没想到，陈都的影响力竟然会如此出乎意料的大！
这亦是不可避免的情况，家族修士虽然也算散修，但很明显不是什么最底层，就算进入不了宗门道廷，也有另一条奋斗向上的路。
所以，他们不管是心境还是性情，都难以与最底层们真正共鸣，甚至于眼界认知都不一样，故而才错判了雇工们对陈都修为变化的在意程度。
不过，不管是前者缘由还是后者原因，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造纸工坊能不能正常运作的问题。
只要能，那就不是大事。
当然，何家这边到底还是高于行业水准线的，所以何丰专门等在这边并不是来显存在感，好似敲打人，而是真的有实事来找陈都。
“简单地说，陈道友可否想要换个工位？”
“哦？还望指教。”
“指教不敢，就是现在道友可以换到下品符纸生产的其他环节上，像是椿捣跟揭裁，现在都需要补充人手，而薪石待遇方面，椿捣工的基础是月八块，揭裁工的基础是月七块。”
肉眼可见的，前者要更辛累许多，因为多劳多得。
陈都听到这两个空缺，微微皱眉，显然不太满意。
因为它们都没有什么偷懒画符的空当，并不符合他的根本利益。
见状，何丰又道：“除此之外，也可以选择半平调到中品符纸的切麻环节，那边近来也需要补充人手，当然，陈道友如果都不愿意，依旧可以再留在原工位上。”
之所以后面接上这句话，是有原因的。
何家的这处符纸制造工坊，其中有着三条生产线，规模不一，一阶下品的最大，一阶上品的最小。
不是极品符纸造不出，而是不能放在这边造，容易招惹来是非，甚至于上品符纸的生产，都只是在此做到一半，后续会转移到城里的何家族地，在那边进行小作坊式的再加工。
为什么会这样子？
一来自然是价值太高，放在城外不安全。
二来则是因为制造难度太高，需要能工巧匠出手才行。
简单地对比，就是陈都现在面临的选项。
换位切麻。
看似只是换个位置，依旧是最普通的切砍灵麻，但一阶中品的灵麻可比下品的强韧数倍不止，就算是同样有配备对等法器，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需要更加高的技巧，法力的消耗自然是不会少，辛劳的程度也肯定会明显上增……
“月薪石十块。”
“好，我过去！”
陈都没有搞什么特别，一听到这个涨薪幅度，立刻就如同普通雇工一样，哪怕可能会变得很辛苦，也愿意换工位试试。
何况最关键的，现在留在原位，因为不太好磨洋工，变得比较惹眼，这偷开小差的次数明显下降，而换个更辛苦的同种工位，显然又能搞此前三年里的日常操作！
如此一来，岂有不换之理？
何丰不知道这边的小算盘，没有什么疑虑，微微颔首：“既然这样，那就换过去先试试。”
要是不能胜任，自然只能回调。
接着，他再与陈都客套两句，便显得匆匆告辞离开，颇为繁忙的样子。
而过来吃饭以及吃完饭离开的其他雇工，看到这边的这一幕，都不由露出羡慕感慨的色彩，尤其是切麻小工这些最低级工种。
涨薪啊！
多么美妙的词语！
看来我也要更加努力了！
当介意忧虑安稳平复，陈都俨然完全变成一个奋斗的榜样。
“人啊，真是复杂……”
瞥到这一幕，陈都也是不由有些感慨。
悟性的灵光闪烁，对那人字敕纹又有些许刻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