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听说您生病了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宫里就派了位宦官高力士来拜访，说是自己奉了武惠妃的命特来探望忠王的病情。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多半是武惠妃疑心病犯了，怀疑忠王在装病，好借此机会搞些小动作。
高力士来的时候，李亨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凉椅上纳凉，他身后半步距离还紧跟着位须发花白的太医。
乍一出现，他满怀笑容地给李亨行了个礼，“忠王殿下最近可好，老奴给殿下行礼了。”
李亨诧异地站起身，显然对这位地位尊崇的内廷宦官的突然到来感到有些意外，直接开口询问：“不知公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高力士笑容不减，“宫里贵人听闻殿下偶然风寒，抱病在身，特命老奴带太医来给殿下诊治。”
李亨不由得在心里腹诽了句，能将疯癫病说成是偶感风寒，武惠妃这危机公关的本事真不是盖的，不愧是上届的宫斗冠军！
他只能佯装不悦地一拂衣袖，“本王只是偶患小病，已差府医诊过了，区区风寒，就不劳烦太医院的高足出手了。”
高力士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低声道：“殿下恕罪，宫里贵人吩咐过的，老奴也不好擅自做主。”
看着一向倨傲的高力士竟然说出这种言词，李亨不由得一怔，旋即笑道：“不知是宫里哪位贵人的吩咐，大热天的连高公公都得跟着连轴转？”
高力士神色有些挣扎：“这……”
他欲言又止，显然是不想贸然得罪宫里的这位贵人！
看高力士的反应，李亨心里已然猜到几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这样，公公还是请回吧。”
身为李唐后裔，李亨自然得表现出几分皇家的威严。
高力士唇角抽动片刻，“殿下乃万金之躯，风寒虽是小疾，可也耽搁不得，还是尽早诊治的好，不如就让刘太医给您瞧瞧？”
刘太医见势不妙，也是连忙点了点头，跟着一起规劝。
李亨心里倒有些嘀咕，他摸了摸凉椅上用黄花梨木制成的扶手，“刘太医你不会是在犯傻吧，烦请公公回禀贵妃，就说本王没病！”
不得不说，武惠妃的危机意识很超前嘛，她无非是想借机给忠王安上一个欺君的罪名，再趁机将他扳倒。
这招真绝！李亨暗暗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高力士阴沉着脸，咬了咬唇，仍是有些不死心，不料未及他开口，李亨一把揽过高力士的肩膀，将他拉到僻静处。
“公公见识卓绝，绝非等闲之辈所能及也！”
一句话说出嘴，原本尴尬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高力士嘴咧得跟荷花似的，脸上挂满灿烂的笑容。
“承蒙殿下夸奖，老奴不甚感激。”
李亨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珠串，一边纳闷地问道：“宫里的贵人怎会突然想起给本王诊病？”
这便是赤裸裸的试探了。
高力士脸色微微一变。
李亨低下头看着他的神情，继续加码道：“公公不愧为父皇身边的红人，本王对公公也早有耳闻，只可惜一直未能见面，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
高力士低下头，目光不停闪烁。
李亨咳了一声，“父皇御下甚严，宫中侍从大多俸禄微薄，高公公也要多为自己着想才是。”
良久，高力士张开嘴唇，“殿下想知道些什么？”
李亨没有答话，在兜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块硬物，紧接着手底下毫无烟火气地一伸手指，便递了过去。
高力士眼前一亮，“和阗青白玉！”
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李亨眼角抽搐，感觉心都在滴血，苦笑道：“不知此物可还入公公法眼？”
高力士迟疑了几分，攥着玉佩的手又缓缓松开。
在宫里这么些年，他也算是见多识广，显然，和身家性命比起来，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李亨怔了一下，笑道：“公公真乃豪爽之人。”
言罢，他耳尖一动，随手又掏出来一枚金线绣制的荷包。
李亨心想，这总不至于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吧，索性先糊弄过去再说。
高力士毫不犹豫地接过荷包后熟练地往里一翻，从内袋里掏出几颗硕大的珍珠来。
李亨瞪大了双眼，死死咬住唇，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幻觉！幻觉！这肯定是个幻觉！
高力士嘿嘿一笑，脸上皱纹挤作一堆，止不住地道谢，“谢殿下赏赐，殿下真是宅心仁厚，这回可折煞奴才了。”
“本王拳拳爱民之心，高公公可要细细体会，日后若是不小心走漏了什么风声……”
高力士信誓旦旦地保证：“奴才今后一定以殿下马首是瞻，如有意外，奴才提头来见。”
眼见气氛都烘托到了此处，李亨大袖一挥，双手负于身后，故意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些许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高公公不必介怀。”
高力士见状愈发敬佩，追着李亨就是一顿夸，夸他宅心仁厚、乐善好施，不愧是天潢贵胄。
李亨表面上淡然自若，暗地里却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心痛不已。
噢，我的玉佩，我的珍珠，我的心肝宝贝儿。
万恶的封建主义，还我血汗钱。
在搞定了高力士的前提下，后续的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当瘦骨嶙峋的太医颤颤巍巍将手指搭上李亨手腕上时，不知高力士悄悄在太医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刘太医便草草结束了今日的诊治。
他给出的结论是李亨压根没病，之前仕坊里流传的言语纯属造谣，多日来笼罩在李亨头顶的阴云终于烟消云散。
李亨笑着说道：“今日凑巧，本王有件小事要向刘太医请教，若是答得好，本王另有重谢。”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说的话有些循循善诱。
“不知殿下要打听什么？”高力士赶忙上前，谄媚道：“老奴虽然久居宫中，耳目不算聪慧，但事情多少还是知道些的。”
果然是财帛动人心！
李亨一听就笑了，“不知武惠妃娘娘膝下现有几子？”
“武妃娘娘膝下一共三子。”高力士道：“长子早夭，现在只剩下寿王和盛王两位殿下。”
李亨心中冷笑一声，这风头就有些不对了，武惠妃并非那种一味逐利的深闺妇人，玄宗对武惠妃宠爱不减，一心想立她为皇后，她在宫里出尽了风头，怎么会想着在这个时候跑来招惹自己？
李亨第一反应，就是皇帝老子那边出了乱子，以至于宫中人心浮动，武惠妃担心自己将来地位不稳，等不及就要朝自己下手。
“你们来时，武妃娘娘是如何吩咐的？”
“她只是吩咐奴才去太医院寻个太医来探望殿下。”
李亨心道皇帝老子的后宫肯定出事了，要不然武惠妃不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地朝自己发难，用的还是烂到家的借口。
自己本想置身事外，不去招惹旁人，这会儿不禁后悔。这样的措施还是太保守了，不但系统安排的任务难以完成，局势一旦生变，自己多半还要蒙在鼓里。
李亨问道：“那寿王和盛王呢，他们怎么说的？”
高力士恭敬回道：“二位殿下并未多说什么，今日之事全是武妃娘娘吩咐的。”
“别处的几位娘娘？”
“也没说什么。”
李亨不屑地撇了撇嘴，看来想从高力士嘴里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是不可能了。
李辅国又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见人，如此一来，自己也只好冒个险，亲自入宫一趟，去探探武惠妃的虚实，顺带在宫里各处都混个眼熟，再调查一下杨玉环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