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魅
寂愫心头郁结,最终决定独自走上山间,借此排遣心中的烦忧。
近些时日,她常常这样,独自一人徜徉于洛氏四脉的山水之间,以求那片刻的宁静与清幽。
洛花雕早已习惯,目光柔和地送她远去,不言而喻,若她心意已决,凭她元婴一层的修为,谁也无法拦阻,她自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于这片天地之间。
洛花雕端坐于堂前石阶,目送寂愫如同冰山月华般清冷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洛生姜从府中远远望见此幕,步至洛花雕身旁,轻轻坐下,柔声问道:
“大姐有一事不明,愿请教一二。”
洛花雕见她坐在石阶上,怕她受了寒凉,急忙将她扶起,带至堂中落座,温言回道:
“大姐但问无妨。”
洛生姜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问道:
“你与小愫情投意合,旁人看来可谓郎才女貌,家中大难已过,可你却为何不娶她为妻?”
洛花雕微微皱眉,欲言又止:“大姐有所不知,愫儿她……”
洛生姜见他如此模样,目光深邃,便接话道:
“我是行医之人,虽酒境尚浅,才至朦胧一境,但眼力犹在。”
“小愫她身无窍穴,体温常寒,骨软如绸,体内构造与常人迥异,其实大姐早已看出,她并非人族。”
洛花雕转过头来,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倒是忘了大姐医术高超,慧眼如炬,竟能凭肉眼看出她是否为人族。”
洛生姜不以为然,继续说道:
“无论她是人族、妖兽,甚至或是魔类,只要你们心意相投,又哪来这么多世俗羁绊?”
洛花雕沉默片刻,目光凝视远方,似乎在山间那片寂静中找寻某种答案。
良久,他方才轻轻吐出一句话:
“她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更不是魔,而是魅。”
洛生姜听后愕然,心中震动,素来未曾听说过这般生灵,便问道:
“魅?那却是何物?”
洛花雕望向远方,凝起他狭长的眼睛,娓声说道:
“山海初古之时,鬼界诞生了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女鬼,名曰呦脔。”
“此鬼天生一副酥胴软骨,相貌更称惊华绝艳,当时足足霸占山海酩倾国榜榜首三千余年,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若不是后来不知因何事惹怒了玉頩河上的白神,被一袖荡散了魂魄,呦脔不知还要称霸那倾国榜至何时。”
“呦脔精通魅惑之术,相传当时与全山海六界近十万名男子都行过周公之礼,而这些男子从此终生不娶,即使当时已有婚配的也在次日洋洋洒洒写下一纸休书,自此浪荡天涯。”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呦脔一生诞下女儿无数,却从不曾生有一子,而这些无一不遗传了她绝色美貌的小女在她魂魄荡散后逐渐聚居起来,形成了独属于她们的族界,称魅。”
“魅界位居山海神、仙、魔、妖、鬼、魅六界之末,可以说是数量最少,地位也最低的一界,听说仙帝秦山早已有意将其并入鬼界以便统筹,却因仙界政事繁忙暂时没空管这烂摊子就搁置了下来。”
洛生姜闻言,心中愈加惊异,初闻此等奇事,心内对那呦脔的容貌更是好奇,不禁暗自揣测:
“究竟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容颜,竟能令六界近十万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低声问道:“如此说来,小愫便是那呦脔的后裔了?”
洛花雕微微点头:“正是如此。”
洛生姜眉头微蹙,疑惑不解,又问道:
“那她后来又是如何加入粉墨的?”
洛花雕轻叹一声,缓缓道:
“确切地说,愫儿并非加入粉墨,而是——创立了粉墨。”
洛生姜一时不解,颇为惊讶地望着他,洛花雕继续道:
“当年呦脔被白神一袖荡散魂魄后,她的后裔渐渐分为两派。”
“一派在仙界司遥水乡中创立了名为‘魅汤’的妓院,专供仙界上仙消遣,那些魅皆完美继承了呦脔的绝色美貌,天生酥胴软骨之相。”
“故而魅汤在仙界享有盛名,生意极佳,聚集了大多数的魅,过着奢华安逸的生活。”
“然而,仍有极少数的魅不甘为人奴婢,卖身求荣,便在魅界中另起一派,建立了一个充满复仇之心的杀手组织。”
“但不久之后,仙界查清此事,将其一一剿灭,仅剩四名绝魅侥幸逃脱,流亡至百岭尘荒,最终在这片荒土之上,建立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粉墨。”
洛生姜恍然大悟,低声道:“那便是粉墨中的四大圣主了。”
洛花雕默然点头,续道:
“自从流亡至百岭尘荒后,她们四人便凭借从仙界偷来的一门高深咒术功法,潜心修炼,逐步掌握了咒法玄妙。”
“粉墨初立之时,她们四处招揽那些天生具备咒术灵根之人,因其容貌倾城,再加上仙界咒术相助,不多久便构建起这一庞大的组织,遍布百岭尘荒,成为咒术高强的杀手之门。”
洛生姜听至此,心中已然明白,洛花雕当年便是如此被寂愫引入粉墨之中,她沉思片刻,轻声道:
“如此看来,小愫对你情意深重。你背叛粉墨,不告而别,她仍对你不离不弃,甚至为你不顾三位姐妹的阻拦,甘愿与粉墨决裂,这份情义实在令人动容!”
洛花雕闻言,心神难以平复,眼中隐隐波动,颤声道:
“正因为如此,若我此时将她娶回洛家,便是将她逼得与粉墨三位姐妹彻底决裂,那才是真正害了她啊!”
洛生姜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忍不住激动道:
“可是花雕,你可曾想过,自她为你咒杀嗜足子的那一刻起,便已彻底站到了粉墨的对立面,恐怕再难获得其他三位圣主的信任。”
“如今若你再不全心接纳她,她又能归于何处?她舍弃一切为你背离粉墨,岂能再走回头路?”
洛花雕听此言,心绪大乱,心中意念翻涌难平,久久无言,终于颤声道:
“即便如此,我愿娶她,可是愫儿她……如何愿意嫁我这负心薄幸之人?”
话音未落,他掩面痛声低泣,忽闻远山之间,悠悠传来一声轻泣之音:
“你若愿意娶我,我又怎可能不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