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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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拨云(下)

且说魏仁浦与李重进刚回房间,准备作下一步计划。

忽听得驿站外传来兵马声,不久又听得喊声:“同平章事魏仁浦可在!”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往窗外看去。

驿站门前有一队十人头戴红兜鍪,身着红色铁札甲,皆骑高大红马。领头那人兜鍪上额外有一长条红缨,面目英俊,双目斜飞,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

见此景,两人不敢怠慢,忙下楼迎接。

那人一个翻身才下马而来,往前一站,朗声道:“官家口谕,京中遇急事,请您速回。”

魏仁浦虽是低头接旨,却一直在打量来人,见其鞋子颇为干净但似乎对那人来说有些不大合脚,那鞋顶竟完全没有绑住腿部护甲,反而是把护甲绑在了里面。

虽有疑惑,还是立马答道:“可问这位将军,官家有说其他内因?”

“军令紧急,我也没顾多问,官家限我七日内将您送回京师。”那领头的先是一愣再摇摇头,脸上显着歉意。

“哦,原来这样,但,臣似乎从未见过将军。”魏仁浦略作疑惑姿态问。

那领头反应极快,立刻做答:“我常年在大内领夜班,这次官家便是夜间下令,让我加急前来。”

“还望将军稍作等会,我与李副点检交接完工作,便出来前行。”魏仁浦点点头说道。

那人听闻后,思虑一番,也同意了。

等他们出去,李重进倒是没有怀疑,直接说道:“看来京师又出事情了,只恐怕官家一个人独木难支才叫相公您回去。”

见他这样说,魏仁浦笑道:“连你都叫我魏相公,李副点检,恐怕,他们是取我性命来的。”

李重进吃惊,本想如平时那般嗓音,可一想,又忙压低声音:“魏相公何出此言?”

魏仁浦把刚刚见得事情说了出来,李重进一分析,再问道:“也许是路途遥远,其中鞋子磨破换新属于很正常的事,一般都会放置几双新鞋。”

魏仁浦本就谨慎,但假作真时真亦真。

他知晓,对方为什么来。

那番话并不是白问的,大周何时会军情紧急到让夜班军士前来送呢?完全不合常理。

李重进也有所怀疑,他也从未见过此人,但他们着大内禁军服饰,两人也没办法证明是假,他又提议一路让李重进护卫到了城门口,那方人也同意了。

两人才放心下来,他们不愿相信如今太平盛世会有人想刺杀一国相公。

出了城门,李重进见其走的路也是去往开封,便不再跟随。毕竟,他还需留下来彻查清楚那七人的另一处藏匿点。

提心吊胆时却听得之前那领头的在窗帘边说:“路途还是遥远,魏相公还请先歇息。”

由于疲劳,魏仁浦也应声同意,见他也改了称呼,总是没错。便渐渐闭眼准备睡下,刚迷迷蒙蒙,却忽听见外方大乱。

“尔等小贼差点被蒙蔽双眼,速速投降,还能放你们一命,不然,休怪我刀下无活人!”

李重进喊声渐进。

“李副点检!此等何意!”

听得车外话音刚落,一声波的一响,窗帘上渐了血。

又听得身边军士连番吼:“李将军!三思!再下人头休怪我等不认你!”

李重进根本不听,提枪一刺,便见那人往后倒去:“谁教你认了!莫不是我仔细!差点被你们诓骗!”

外面叮叮当当声响,接连惨叫,血液从窗帘四溢至马车里,早年跟着郭将军倒也算经历过战场,魏仁浦还算淡定。

战马嘶吼,惨叫不绝于耳。

稍掀开帘子,便见一颗头颅从前方飞了数十丈,啪的一声,落在了马右边,又被马蹄一脚蹬进了田里。

之前那统领夹住马,提起缰绳,举枪前迎:“李将军!你杀朝廷禁军!那就别怪我们!你现在是要刺杀朝廷要员了!”

只教数回合,明显是李重进占据上分。见他举枪挺出,对准那上来交战的统领刺去。

那统领好歹也是征战沙场过的人,行动便捷,拉住马儿往后一撤,再度喊道:“停手!李将军!切勿再犯下错行。”

李重进根本不管他如何说,见他撤,便双腿夹住马儿往前顶,倒转长枪,一个上刺,听得“当”一声,那统领手里的枪就被挑起,在空中翻了数圈落至后边田野当中。

魏仁浦本想问话,只见李重进再次上迎,长枪顶住那统领的脖子,怒喝:“还在嘴硬,死到临头,若从实招来留你一命!”

“将军!我本没错!如何招来!”那人同样往前一顶,枪头见血。

李重进冷笑一声,“见你自己举止如何像得了军人吧!下辈子多学学军中称呼!”

声音落,翁的一声,见一行血,人头落地,那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往后倒去,那马也因此受惊抛开。

魏仁浦环顾四周,一行十人,被杀了干净。李重进一人提枪坐于马上。

“何故大开杀戒?”魏仁浦踏过地上血池,不惧杀气,慢步至前问道。

李重进翻身下马,盔甲上满是血迹,连脸上也遍布,见不到了本来面容:“魏相公,您提醒的无错,禁军当中衣物素来不可能发的大小不一致,都是根据军士量身定做,且我一路尾随,却见地上脚印走得根本不急,而他们出城路线也与我们来时并不一致。再说那将领,我与官家身边数十载,从未见过他样貌,上至统领,下至领班,我李重进不说爱戴军士,至少每人的脸当是见过。当然,最重要的是一方手帕,我亲眼见这方手帕从那人兜里落地。”

魏仁浦凑上前来,手帕正方形,印有白字,以楷体用线缝上去。

“虽不敢肯定,但曾经兼修梁史时我读陈州造反一案,无人写过此类手帕,他们也只在府邸灯笼见过写有白字。”

魏仁浦回忆起书中所描写的当年白莲教毋乙、董乙陈州造反一案。

李重进一想,不敢苟同:“魏相公,我以为他赵氏兄弟安敢如此?联合白莲教谋反是从未有过的大罪,还请魏相公慎言!”

“他是不敢,并不说他身边的人不敢,按王审琦的话来说,他们当中也有分歧或许分为两派,如今官家苏醒,有些人便放弃想法,但,有些人不想多年努力就此白费。”魏仁浦回道。

李重进想法本就没错,天下大势本顺应而为,早就不像十国那会儿上演道德沦丧之事,况且两人蒙授郭家恩惠。而且已经离京多时,对于朝中风向也不尽知,回来也不过听张永德叙述,不知详情。

须知,李重进是看着赵匡胤的为人成长,这也是为什么当他听闻赵匡胤造反时会如此吃惊。

而魏仁浦作为官家近臣,了解更多内幕,看的便与李重进视角不一。

魏仁浦摸着手帕质感,相当精细,绝非普通人所能研制。

两人正欲继续翻尸体,却听右边官路上有马匹疾驰而来。李重进多年领兵经验知晓来者定不善,拉住魏仁浦往边上农田里去。

不一会儿,见一队约莫数十人的小队,皆是身披紫锈衫的军士,说着语言并不是汉语,多年与契丹交战,李重进立刻听出了契丹语。

好在他们藏匿的地方是农田,两人在夜色之中趴在泥地里仅仅露头,所以并不显眼。

约一刻时间,上面就没了动静,不听得来路上有马蹄声响后李重进先一步上来,就见令他颇为吃惊的一幕。

官路上的尸体全部都不见了!连同马匹与马车也不见踪迹!

他蹲下身子,见血渍也没了。

见此情形,李重进当机立断,这是有人想灭口!

便急带着魏仁浦走:“魏相公,此地不宜多留!我们需连夜步行至下一个县买马再走!”

刚到路口,忽的又是一阵契丹语突然在四周响起!而后便是四面八方冒出来人数众多的骑兵把他们围堵至当中!

李重进怒极,正欲让魏相公先跑,却见一身材魁梧高大者走入他们前面。

李重进颇觉眼熟。只听对方开口:

“李将军,高平一战后今日再见,已将近五六年有余,你命不该绝,今日杀得不是你,将来战场上,再教高下!”那人的汉语虽奇怪,但无一点口吃。

李重进细望来者,竟是契丹大将萧斯道!

还是他手下败将,当年高平之战,李重进把他挑落马由于当时冒进,怕追兵前来便饶了其一命,竟没成想今日被他围困,怒斥:“手下败将,吃你爷爷长枪!”

语毕,便举枪迎敌,往前冲来。

那萧斯道早料到他会往前冲,大笑命人放箭,并用汉语继续道:“也赖你朝中竟有奸人,让我等越关而来处理事情,本不打算杀你,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你不死也得伤!”

咻咻咻

到底是拼杀多年,李重进甩枪抵挡,但射箭数量众多,仍有不少箭矢射到李重进身上,好在大周时期的盔甲已经非常厚实,若不射到面相刺伤眼睛根本伤不到分毫。

可一边的魏相公便没有盔甲抵挡,第一轮箭下去,魏仁浦本想转身而逃,却还是没有箭跑得快。

“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魏相公!”李重进惊怒,他想去查看情况,可对方连续不断朝他射箭,根本不给他机会。

李重进知自己难挡,便大喝一声“贼子拿命来!”朝前而去。

见他要上,可契丹一行人如何能等得了他上来,萧斯道边退边笑:“难怪赵大人笑你有勇无谋。”

这般话如刀般扎进了他的心里。

一时间,也不知何来狠劲,李重进靠着山坡猛地一跃,想要抓那反应慢的士兵,可惜,只差一步,谁料李重进竟被那契丹马腿一脚踹的顿时失了重心,跌倒在地。

萧斯道见此,命人撤离。

李重进失魂落魄地瞧着契丹人就如此轻松远离,几番鏖战,他的虎口早已鲜血不止,踉跄地回到魏仁浦身边,见他背上早已插满箭矢,

他深知,敌方让他活命就是要诬陷他。

左边官道再度传来马蹄急踏的声音,李重进将魏相公背上箭矢全部拔出,再把他转过身来,最后将其闭眼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