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京西稻场

将面前浑河两岸青青绿草，想象成秋日压弯禾苗的稻穗，张羡望着大明京师方向，不由的发出了一声冷笑。

若无西城所百户的牵累，若无弘治帝身旁绯衣太监的警告，他稳定住张府形势之后，自然可进大明京师逍遥快活。

凭他后世的经验，英国公府的庇护，一世富贵得享，既然有些人实在是想不开，张羡也不打算劝他们，毕竟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若是做阵前武将取功勋，他还会犹豫一下，既然大致猜到故太平侯张瑾在船队中留有后手，张羡也不介意得封侯爵，掌握锦衣卫在各地卫所的坐探、秘谍，自己庇护自己。

这样一来，姐姐张青娘想要的大明皇后之位，希望也会更大一些。

想通了这些，张羡走进浑河东岸的青草地，没走几十步，他却发现脚下的青草差不多都是同一种类，这该是大明京师城外蓄养军马的草场。

定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看完了脚下草场，张羡也不犹豫，带着张焕等人直奔东昌府军户在五福楼的驻地。

有了固定的驻地，马九等山东流民也没亏待自个儿，弄了好大一片草棚用以遮风挡雨。

草棚所用稻草，也是正经坐着船从南方而来的所谓牧草。

按府中外管事张雄的说法，这些稻草乘船而来，十捆便要耗纹银一两，但不管是牛羊还是马匹，都不愿意吃这些坐船而来的漕运稻草。

大明京师周边各处蓄养战马牛羊之地，每年处理的稻草，也是京师周边贫苦的福利。

只因积存的稻草再卖就不是一两银子十捆了，十文钱一大捆的稻草，还是很有性价比的。

作为自费舍粥舍粮的大善人、冤大头，张羡一路上收获的赞语不少，东昌府流民的领头人马金虎也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

“公子来了，可有差遣？”

每日里都能吃上故太平侯府的羊肉臊子粥跟羊杂，马九马金虎脸上的戾气也消弭了不少。

“马九，你可愿在京师落户？”

听到武勋出身的侯府公子，犯了常识性的错误，马九叹道：

“公子，谁不想京师落户？但我等俱是有军籍的军户，滞留京师太长时间，山东地面的各个衙门，就该派兵来了，一旦被押解回去，只怕来年就没机会再来京师混生路喽……”

进京就食等待田中小麦成熟，也是山东部分军户减轻自家压力的求活手段。

马九带人来了京师，山东东昌府家中的口粮地还是有人看管的。

成为京师军户，就不虞每年在生死线上走一遭了，可这般做了，一是朝廷的政令不许，二是众人在东昌府还有牵羁。

“这不怕，老子新得了京师西城所屯田百户的职司，要在浑河两岸屯田，刚刚老子去看了，浑河两岸的草场只怕不下几万亩，半个镇子大小，养活几千人不是问题。”

虽说接的只是西城浑河一段，但张羡估计，这一段至少长达几十公里，几万亩地还是他大略说的。

估计只要他敢留下山东军户，要多少地，锦衣卫指挥使牟斌都会给办妥的。

“公子，不是小人不想留，只是这次来的时候，家里都留了人看护地里庄稼，小人等留下了，留守山东的家人怕是要吃官司。”

张羡要留人，东昌府来的军户流民马九却不敢留，说白了，马九这批人就不是正经的大明流民。

而正经的大明流民，也到不了大明京师。

就跟朝廷邸报上，两广、江浙、河南频繁遭灾一样，大明遭灾的地界多半都不是两广、江浙与河南。

至于这些地方为什么遭灾，只因内阁首辅刘健、吏部尚书马文升是河南人；内阁次辅李东阳、兵部尚书刘大夏是两广人。

江浙一带多状元与翰林，就是江浙一带频繁遭灾的原因了。

这些既是朝中文臣的共识，也是后世史料的总结。

见马九屡次推脱，张羡便沉声说道：

“马九，留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留下，家族大、人丁多、且马上、马下功夫好的人才会被留下，老子在浑河两岸屯田，种的是稻米，用的是武夫，开的是锦衣卫道场！”

张羡这话，换了一般的军户流民是听不明白的，但换了马金虎这个做过东昌府实职百户的人，却一下就听明白了内里。

“公子认为小人可用？”

满脸虬须，吃了不到十天羊肉臊子粥，气色就好了许多的马九，满脸狐疑的望着面前的侯府公子。

按说那日锅灶前的私密话，马金虎已经表明了自身的桀骜难驯，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别的卫所，选兵都不会选他这种刺儿头兵。

“可用，而且好用，只因你愿意杀官，愿意担责，而且无惧生死，选选吧，除了直系家口大的之外，三亲六故多的也可以，凡留十人则出一兵备一丁，就是老子的要求了。”

张羡用不着跟马金虎说什么待遇，流民都能吃到羊肉臊子粥，就遑论直属了。

听了张羡的留十取一备一，马金虎也就知道了太平侯府公子的诚意，不分良莠的留人，多半是不长久的，取军户中的精壮，那就是张府在筛选家将。

这样的待遇，仅次于被选为锦衣卫，有些时候勋贵家将的待遇，甚至还要高过锦衣卫，职权之类，就不是大头兵跟军户该去奢望的了。

说服马金虎，张羡也没闲着，给西城所的张焕，也说了差不多一样的话。

河间王一脉，由张辅所传英国公府、张輗所传文安伯府、张軏所传太平侯府三脉组成。

按府中外管事张雄所说，二代文安伯张斌，英宗末年坐诅咒案被夺爵，二代太平侯张瑾因应对曹吉祥反叛案不力，亦在成化初年被夺爵。

河间王张玉一脉，传承至今，只余英国公张懋一脉还依旧荣华，其余两家眼见着就要凋零了。

但凋零归凋零，不管是文安伯一脉，还是太平侯一脉，亦或是英国公一脉照拂不到的关系，在大明各地也是数不过来的。

府中外管事张雄，河间王家将后人张焕，作为太平侯府的联络人，先行联络京中的文安伯家子嗣，再行联络两家在各地的关系。

如果能找着英国公府照顾不到的关系户，也一样要招徕到五福楼，这就是张羡的粗略想法。

张羡要纠集文安伯与太平侯两支脉的人手，在浑河两岸屯田，张青娘这边是不同意的。

只因两家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到了爵位，被削爵的速度也很快。

“显卿，不是给你说了吗？只管自家就好，招惹二爷一脉，好了都好，可一旦做不好，血亲间的这一点热乎气也要凉透了。”

听到姐姐张青娘的担忧，张羡有些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

“姐，如今二叔英国公一脉，已经不能跟咱们这两支同舟共济了，大明勋贵太多，朝局也会愈发的复杂，现在不抱在一起共渡难关，以后就更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