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街头的霸王

我人生的第一次运气应该就是那次小考。每逢大事总是醒的很早，既期待，也忐忑。当天学校的早餐是每人一根油条和两个鸡蛋，寓意大家都能考满分，现在想想真是为难了学校和老师了。小考和之前考试最大的不同就是要去别的学校，而且班上的同学全部都打散了安排在不同的教室，这种陌生的氛围对心理素质是一个考验。坐着大巴来到考场所在的学校门口，还要走一段长长的小路，仿佛是回顾小学六年的历程。那个时候好像我觉得还好，没有太大的压力，最终我以超过录取线0.5分的成绩考入了我们县最好的中学。

我被分到了初一六班，班上有几位是小学同班同学，所以一开始倒也没有太多的不适应，小学培优班出身的那几位依然在初中也是拔尖的，他们这个群体自带光环，给我一种隐隐的压力。从乡镇小学毕业出来进入县城的学校，我深深体会到了城乡之间教学资源与教学质量的差距，限于当时的眼界，我不会想到，这只是我在努力跨越社会阶层过程中的一小步而已，对于大多数农村孩子而言，这是必须作出的不二选择。中国自1978年以来恢复的高考制度，以及由最早的农与非农到后来的“两个限制”，无不是我们这样一个人均资源匮乏、历史背负沉重的人口大国不得不实行的计划经济体制的深深印痕。我们的父母那一辈人，奋斗了一辈子，才实现了从农村到县城的跳跃，我们的起点就是他们曾经为之奋斗的梦。

这是一所典型的带有中部教育大省特色的县级中学，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早些时候两个部分在一个校区，后来随着九年义务教育的普及，学生越来越多，高中部搬迁到了新址，也就是大家所说的新一中，继续保留着县第一中学的金字招牌，原来的老一中变成了实验初级中学。但是无论是地理位置的分开，还是后来大校长制的实行，依然改变不了“一中”在大多数百姓心里的位置，这两个学校依然是一体，是一中的两个部分，是这个县里学生和家长们为之奋斗的最高学府。

和大多数初高中一样，这里实行的是半封闭管理。也许是条件有限，学校只负责早餐，不管中餐和晚餐，家在附近的学生就回家，离得远的学生就在附近的餐馆、摊点解决。母亲当时上班地点离学校不远，早上她会做好午饭，中午用微波炉一热，吃完我还可以蹭下空调午睡。晚上还有晚自习，因此下午放学后就是宝贵的自由时间，学校旁边的小广场有一个游戏厅，摆着台球和两排街机，那是我们课后玩耍的天堂。我们有固定的班底，下课后分别从教室的前后门出发，以免被老师看出我们的不轨意图，出了校门就开始集合，在门口买两个肉饼或者包子就直奔老地方。从有限的晚餐费用中还可以省出一两元买几枚游戏币，由于时间不能太长，我们一般不玩协作类闯关项目，比如三国志、街机恐龙，因此拳皇、街霸这类对战型项目是首选。术业有专攻，随着持续的专项练习，我们的游戏水平与日俱增，两两对打也基本势均力敌，单机挑战往往是所向披靡，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能尽兴而归，然后重复出来的路数，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在进校门后开始刻意前后脚，躲避班主任敏锐的纠察目光，我们也有在稍微大意的时候被抓到，过于靠近的进班时间，过于类似的意犹未尽的兴奋表情，在这方面天资聪颖、嗅觉出众的班主任从中洞察到了我们不法行径的蛛丝马迹，他对我们进行了逐一盘问，时间具体到分，细节详尽到何人何地何事，由于事出突然，我们未能做好全盘部署，统一口径，百密终有一疏，经过班主任缜密的抽丝剥茧地恐吓盘问，最终我们几个同伙溃不成军，和盘托出，鉴于我们几位坦白从宽的态度和平时还算不错的学习成绩，老师最终做了宽大处理，每人写了一份检查。直到多年以后，我学习到了“囚徒困境”这一心理学的概念，才知道当初我们被班主任逐一盘问的精心布局。其后的一段时间，我们依然在放学后去老地方，地下工作更为隐蔽、暗度陈仓，偶尔接受盘问也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再后来，我们其中一位固定班底家里买了任天堂，在家长不在家的情况下可以在家里连接电视实现游戏自由，我们一起去玩过几次，却再没有了当初搞地下工作时的兴奋与快活了。

我们班上几位带课老师都身怀绝技，调皮的学生在精神和肉体上都接受过洗礼。数学老师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总是穿的十分洋气，走过课桌的时候都会留下一抹清香，她的成名绝技是“无影腿”，据她自己说曾经三脚把一位调皮的学生从教室的东头踢到了西头，以至于青春期的我，每次上课的时候都不经意会去瞄一瞄她那修长而略带肉感的双腿，想象着街头霸王里春丽扫腿时的画面，然后脑补我庐山升龙霸破防的招式。英语老师是一位瘦高的中年男人，是个老烟民，课前课间都会在教室门口抽烟，进门前的最后一个动作必定是掐灭烟头，他的绝技是“霹雳手”，每每英语早自习或课堂上有学生开小差、打小盹，他就会用砍刀手剁一剁学生的脖子，受剁者立马醍醐灌顶，神清气爽。班主任是众多高手中的“扫地神僧”，他的智慧不仅是在与我们地下工作的斗智斗勇，尤以一手“宫心计”耍得炉火纯青，他将名次接近的两位同学组成对手，以学期为单位，每次考试组成“对手赛”，比赛输了的要向赢者“上贡”一个笔记本，而且是非常正式的形式，当着全班的面登上讲台完成整个仪式。游戏厅里的竞技在教室里换了另外一个战场，作为一个学生，我们还是要聚焦主责主业，在试卷上磨砺成霸王。对手赛一直陪伴着我们三年的初中，我也在与不同的对手较量中不断增进学识，攀登下一个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