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幻境

苏叶缓缓活动了下身躯，周身缠绕的血气散去，走向那具仍在抽搐的地龙尸体。

这头庞大的怪物，鳞片呈现出青灰色，此时已经失去了生前的光泽。

腥臭的血液从它巨大的伤口处渗出，在地面上汇成暗红色的小潭。

他蹲下身，体内血气涌动，一股赤红色的气息从他的手掌渗出。

随着血气的注入，地龙的肚腹渐渐显出一团妖异的红光。

苏叶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右手五指如钩，血气缭绕，稳稳地插入地龙腹部柔软处。

温热的触感传来，他的手指穿过层层血肉，每一寸深入都让他感受到强大的能量波动，直到触及那个坚硬圆润的物体。

地龙的内丹入手温热，约莫鸽子蛋大小，通体呈现出半透明的深蓝色，其中似有云雾流转。

举到眼前细看时，苏叶神色平静，却难掩眼中的光彩。

丹体内部闪烁着细碎的光点，仿佛夜空中的繁星，这般天地造化实在令人叹服。这颗内丹显然已经孕育了数百年，其中蕴含的精纯能量让他心神为之一振。

按照战樱先前交代的方法，苏叶小心而庄重地将内丹放入早已备好的玉盒中，盒内铺着一层上等的丝绸。

合上盒盖时，内丹中的能量波动似乎与玉盒产生了某种共鸣，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苏叶将玉盒妥帖地藏入怀中，贴着肌肤的冰凉感让他略微安心。

回到龙渊观，小雨仍旧昏睡不醒，呼吸轻浅。

苏叶将她抱起在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现实中的龙渊观的大门早已破损，门槛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像是许久无人踏足。

一踏进门内，一股混合着檀香和霉味的潮湿气息便扑面而来，让人胸口发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静谧，仿佛时间在此凝固。

苏叶皱起了眉头。

“这现实中的道观怎么破败成了这幅模样，倒是跟我先前看到县衙有些相似。”

“外面倒还好，里面这么脏，一看就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

“这张道长平日难道不住在这里面吗？”

观内，本应供奉神像的神龛空空如也，只留下斑驳的痕迹，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诵经用的蒲团散乱地堆放在角落，积满了灰尘，像是被遗弃已久。

唯有香炉中孤零零地燃着一炷香，青烟袅袅升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谲。

“奇怪，这尼英村的县令去哪儿了？”苏叶低声自语。

他原本只是想诈一诈张道长，试探一下他的反应，没想到尼英村的县令竟然真的不在道观里。

这让他原本就疑惑的心更加不安起来。

来洛城之前，他特意查阅过尼英村的资料，知道县令名叫张清河，也姓张，不知与这龙渊观的张道长是否有什么亲戚关系。

苏叶轻轻地将小雨放在角落里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蒲团上，然后起身，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地打量着这间破败的道观。

墙壁上残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壁画，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些人与蛇的故事，但大部分已经被潮湿和时间侵蚀得面目全非。

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瓷片和瓦砾，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走到神龛前，伸手抚摸着冰冷的石台，指尖传来一阵粗糙的触感。

神龛的背后，有一扇小小的木门，半掩着，似乎通往道观的内室。

苏叶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光线更加昏暗，只能勉强看清脚下。

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古怪的符咒和法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阴森可怖。

苏叶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往前走，每一步都格外谨慎，生怕触碰到什么机关。

通道的尽头却是一条地下暗河，入口处有几点新鲜的血迹，想来张道长刚刚就是借助这个暗道逃走了。

重新回到龙渊观，再检查了下周围，没有别的什么收获，苏叶抱起小雨下了山。

刚一踏入尼英村的土地，他眉头紧锁，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村口的老槐树依旧伫立，只是树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低沉的呜咽。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虽然昨日到来时，尼英村也是路人稀少，但也不似今天这幅景象。

此刻家家户户的门窗紧闭，没有一丝光亮透出，仿佛整个村庄都陷入了沉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紫色烟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一切，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香味。

苏叶深吸一口气，顿觉头晕目眩，连忙屏住呼吸，用衣袖捂住小雨的口鼻。

“这烟雾有古怪。”苏叶心中暗道，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抱着小雨，小心翼翼地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脚下是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回响，在寂静的村庄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叶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坟墓中行走，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他来到一户人家门口，轻轻推了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

苏叶加重力道，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屋内一片漆黑。

苏叶眯起眼睛，隐约看到里面一家四口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他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

“只是睡着了？”苏叶心中疑惑，又检查了其他几人的情况，都是一样。

他走出这户人家，又去了几户人家查看，发现情况都相同。

整个村子的人都陷入了沉睡，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了。

“真是奇怪……”苏叶走出最后一户人家的门口，眉头紧锁。

他站在村中央的空地上，抬头望向天空，灰蒙蒙的，不见星月。

“可是地龙明明已经被我杀了啊。”苏叶低声自语，握紧了拳头。

而且地龙一直到死也没有显出灵魂方面的能力，这紫色的烟雾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张道长胸口长出的那把匕首上紫色的纹路。

那匕首出现的诡异，看样子很像传说中的妖器。

“莫非这尼英村还有大妖？”

苏叶的心中越来越不安。

他轻轻将小雨安置在广场边缘一块较为干净的石板上，避免她受到任何碰撞。

尼英村依旧笼罩在紫色的烟雾中，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甜腻的香气挥之不去。男子屏住呼吸，尽量避免吸入。

他微微弓着身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试图找出这诡异烟雾的源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面。

青石板路面缝隙间，苔藓蔓生，散发着潮湿阴冷的气息。

紫色烟雾似乎是从地面升腾而起，却又并非如此。

苏叶蹲下身，仔细观察石板的缝隙，甚至伸手触摸，指尖传来一阵冰凉。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隐藏的孔洞或裂缝，也没有任何燃烧的痕迹。

“这烟雾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紫色的烟雾遮蔽了日月星辰，天空呈现出一种诡谲的暗紫色，仿佛交织的混沌。

烟雾在空中似乎更加浓厚，但依旧找不到任何源头。

没有烟柱，没有火光，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这烟雾仿佛凭空出现，均匀地弥漫在整个村庄上空。

苏叶的目光转向周围的房屋、树木，甚至村中央的古井。

他绕着古井走了一圈，井水依旧清澈，倒映着紫色的天空，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井口也没有任何烟雾逸散的迹象。

房屋的屋顶、墙壁、窗户，树木的枝干、树叶，都被紫色的烟雾笼罩，却找不到任何烟雾的来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叶心中的疑惑加深，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开始蔓延。

他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这烟雾出现的太过诡异，没有源头，没有方向，就像……一个精心编织的幻境。

他想起之前在龙渊观的经历，被困在幻境之中，命悬一线。

难道这次又是幻境？苏叶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还身处现实。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但眼前的景象依旧没有改变。

紫色的烟雾，昏睡的村民，寂静的村庄，这一切都显得如此虚幻。

苏叶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如果这是幻境，那么一定有破解之法。

就像上次在龙渊观，他找到了那个香炉，一举破除了幻境。

而这一次，他也必须找到这个关键的突破口，才能带着小雨逃离这里。

“到底阵眼会在哪里呢？”苏叶眉头紧锁，来回踱步。他反复审视着尼英村的布局，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

广场，古井，民居，祠堂……这些地方他都仔细检查过，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忽然，苏叶眼前一亮。他一直都在村子里面打转，却忽略了村子外面！

如果这紫色烟雾是某种阵法或者结界造成的，那么阵眼很可能就在村外！

想到这里，苏叶不再犹豫，立刻抱起小雨，快步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他每走一步，都仔细感受着周围的变化。果然，随着距离村口越来越近，弥漫在空气中的紫色烟雾逐渐变淡，甜腻的香气也随之减弱。

“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苏叶心中暗喜，加快了脚步。

虽然通向外界的出口，也就是村口的主路，依旧被浓厚的紫色烟雾牢牢把控着，如同一道诡异的门帘，但他并没有走向那里。

在村口，苏叶转了个弯，直接走进了一条羊肠小道。

村子旁边的猎人小屋！

他先前跟小雨一起打探消息时曾经来过这里。

不再犹豫，苏叶转身朝着猎人小屋奔去。

小屋的门虚掩着，仿佛在等待他的到来。

苏叶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微弱的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进猎人小屋，苏叶站在门口，让眼睛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

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们进入山道时闻到的那股香味。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和一张简陋的木床，墙上挂着几件猎具。

在靠墙的椅子上，一个身着道袍的身影正安然而坐。

他身上袅袅升起的正是那诡异的紫色烟雾。

“张道长。”苏叶轻声说道，声音里既有确信，又带着一丝释然。

张道长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来了？小友果然聪明，这么快就寻到这里来了。那地龙死了？”

苏叶点头：“是的，那头地龙已经被我杀死了。”他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张道长闻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死得好，死得好啊……”他轻轻点头。

“在进尼英村山道的第一刻起，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一直在被人窥探。”

苏叶走进屋内，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张道长的脸。

“从那时候起，想必我们就已经陷在幻境之中了吧。”

“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太过刻意了。”

张道长点点头：“那你又是如何确定这里就是贫道所在之处？”

“既然能猜到我们在进村之前就已经深陷幻境，那么推断出之后见到的猎人有问题也不难。”

苏叶说着，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更重要的是，这间猎人小屋的位置实在是太过巧妙。”

苏叶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从这里不但能将整个村子尽收眼底，还能第一时间发现任何进村的外人。若要设一个据点，这里确实是最佳选择。”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张道长的目光在苏叶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后生可畏啊……”

他轻叹了一口气，声音越发轻微。阳光渐渐西斜，屋内的光线更暗了。

苏叶能看到张道长脸上若隐若现的笑容中似乎藏着什么。

空气中的香味似乎越发浓郁，但苏叶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看了眼张道长，随即皱眉：“你要死了？”

张道长闻言露出一丝苦笑。“是的，我要死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或者说，我早就该死了。”

苏叶看着张道长，他脸色如死灰，胸口那柄妖异的紫色匕首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生命。

匕首上紫色的雾气蒸腾，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这景象苏叶并不陌生，道家典籍中曾有类似记载——妖器殉主。

大妖陨落，若无遗赠后世之意，许多灵性深重的妖器也会随之消亡。

“你究竟是人是妖？尼英县的县令又在何处？”苏叶再次追问，想起昏迷不醒的小雨，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随着张道长气息越来越微弱，他周身弥漫的诡异妖氛却愈加浓重。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老道士枯瘦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斑驳的木桌，茶水随之荡漾，泛起层层涟漪。

窗外风穿过竹林，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极了古老的低语。

他浑浊的双眼凝视着虚空，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微笑，昏暗的光线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

“小友……”道长终于开口，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听我讲个故事吧……”他顿了顿，又道。

“一个关于龙渊村的故事……一个关于神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