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雨落雷鸣，龙吟虎啸！
是夜，太极殿内，烛光满堂。
由于这届恩科太上皇和皇帝都出了卷子，所以考试时间宽限为一天一夜。
太上皇睁开龙目，对空气说道：
“灯火太暗，去，你们都去给学生掌灯。”
殿内的宦官、侍卫们立刻行动起来。
“你，也去。”
跟前，泰宁帝身体一僵。
泰宁帝略驼的背，肉眼可见地起伏一下，然后极为克制地，轻微地，吐出一口浊气。
泰宁帝走下御座台。
陪同监考的会试大总裁林如海立刻起身，加入掌灯行列！与林如海同时行动的，还有四位御前辅政大臣中的两位大臣。
微风吹入太极殿，泰宁帝接过太监递来的提灯。
灯罩里，灯芯轻微晃动，灯火却不动，其中应该是有什么机巧。
泰宁帝走来，考生们纷纷抬起头，唯独徐骏一人埋头答卷，不为外物所动。
泰宁帝注意到徐骏，颇为欣赏对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作风。
他走到徐骏身边，将提灯放在徐骏的案几上。
徐骏这才抬头，与泰宁帝双目对视。
不知为何，二人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相互触动。
泰宁帝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徐骏继续。
徐骏埋头继续答卷。
泰宁帝也趁机看他写的东西，然后……
泰宁帝细长的双目，猛地睁大！
他终于看见徐骏在卷子开头写的八个大字：——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泰宁帝激动地咳嗽，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翘！
“咳咳咳——！”
皇帝的异样，引起在场之人侧目。
泰宁帝伸手抓住徐骏的卷子：“给我。”
徐骏停笔，任由皇帝拿走。
随后皇帝当堂将卷子撕掉，冷淡地说：“给他拿张新的，叫他重写！”
旁边，考生们全都惊呆了！
考官们也惊呆了！
唯独太上皇还安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林如海亲自拿着卷子过去，同时用眼神警告徐骏，好好写！
然后，徐骏又在卷面上写下八个大字。
八个字依旧是：——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林如海直接倒吸一口凉气：“嘶——！！！”
皇帝扯起卷子，撕掉，叫人再换。
徐骏连换了五张卷子，始终都只写那八个字：——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最后林如海不得不提醒皇帝，只剩一张考卷，再换就没了！
皇帝：“不可再写这八个字。”
徐骏答：“此乃学生直言。”
“好，你有种！来人，给我叉出去！”泰宁帝命人将徐骏逐出太极殿。
也就在此时，太上皇终于从龙椅起身！
“慢。”
太上皇走下御座台，朝这边走来。
皇帝急切地指着徐骏，对左右宫人说：“还不快将这狂悖之人逐出宫去！”
“我叫你慢！”太上皇大声呵斥。
泰宁帝藏在龙袍下的手，狠狠捏紧袖摆。
太上皇站到他身旁，伸手示意泰宁帝把徐骏的卷子拿来。
泰宁帝无奈交出卷子。
“呵呵，你叫徐骏……徐乾学是你什么人？”
太上皇看到那八个字，竟然没有动怒，反而笑着问起徐骏的出身。
这下子，徐骏反倒成了眉头紧锁的那个人。
太上皇和蔼地提醒徐骏：“徐骏，我在问你话呢。”
“是家父！”徐骏说完就要起身叩拜。
太上皇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坐，坐。”
“林如海，把卷子给他，让他继续答卷。”
林如海过来。
太上皇微笑着对徐骏说：“当年你父亲的事，是我不对。”
徐骏瞪大眼睛，身上原先那股狂傲之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徐骏赶忙起身叩首，惶恐不安道：“草民岂敢！”
“没什么敢不敢，你是人，我也是人，人心皆肉长。你怨恨我，我不怪你。但你接下来要好好答题，切莫再如此冲动行事。你能走到殿试，一路也不容易。”
太上皇说罢转身：“好了，认真答题吧，切莫辜负满腹经纶。”
随着他转过身，大殿外一阵狂风卷入。
太极殿内，纱帐飞舞，灯火扑簌。
殿内所有考生的鼻子都嗅到一股浓厚的水汽，要下雨……
念头刚生，闪电陡现。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轰鸣，将整座大殿都震得隐隐抖动！
太上皇坐回龙椅，高声道：
“雷电交冬夜，滂沱彻晓闻。”
“老夫偏不寐，起立——迥看云！”
雨落雷鸣，龙吟虎啸。
太上皇随即开口提醒考生们继续答题，又闭上眼，继续养神。
然而，在座考生无不为他这等王者霸气所折服。
一时之间好多人都愣在考位发呆，刚才脑中好不容易构思出来的佳篇耦句，此刻竟全都想不起来。
徐骏盯着坐在龙椅上的人，眼角莫名滑过两行泪水。
他忽然明白，自己父亲为何而死了。
滴答。
泪水落在案几，徐骏赶忙用袖袍擦干眼泪和桌子，免得弄脏试卷。
随后，他提笔落字，认真答题。
心至福灵，才思泉涌。
徐骏一口气不停，连续写完所有文章，并第一个交卷。
离开太极殿前，徐骏看向龙椅上的太上皇……
然后，他选择向泰宁帝行学生礼。
泰宁帝微微点头，示意宫人送徐骏离开。
后半夜，考生们全都考完离场。
大臣们当即开始改卷。
泰宁帝也加入其中，并第一个找到徐骏的卷子，在上面用御笔朱批留下皇帝专属的实心圆“●”。
有皇帝御笔朱批，考官们就无法黜落徐骏的考卷。
太上皇全程作壁上观，无视皇帝的小动作。
最后，经过又一天的批改，皇帝和考官们号完本届所有恩科考生的卷子，并排好次序。
泰宁帝将花名册呈给太上皇，说道：“请太上皇过目。”
太上皇睁眼，看见泰宁帝低着头，双手奉上花名册。
太上皇伸手翻开第一页。
癸未恩科状元：徐骏！
“呵呵，就这样吧。”太上皇扣上名册，似笑非笑地从龙椅起来。
下方，泰宁帝埋着的脸，嘴角咧开超大的弧度。
他同意了！
他同意了！！
泰宁帝强忍住笑意，跪地道：“恭送太上皇！”
“恭送太上皇——！”
太上皇大步流星地离开，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年满八十……
太上皇走后，泰宁帝终于坐上久违的龙椅。
他支起微驼的背，修长的手臂搭在扶手，细长如蛇的倒吊眼俯视众生。
泰宁帝：“放榜！”
林如海等人跪地：“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