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水库的命是改不了了么

财务处的大火烧的很奇怪，据说是线路老化导致的，可是明明儿童节下午，办公区都没人，谁会用电呢。

烧掉的是上半年的所有财务账目，一张纸都还没有提交给集团的卷底。

总流水，八千多万，是一年采购量的70%。

当天晚上，老丁是在被窝里被带走的，家里也被保卫科和稽查处的人翻了个遍。丁海岩的香港成人杂志，还有原版的美少女漫画也没幸免，被一股脑装进了绿色的防水证物袋。

蒋女士抱着儿子偎在沙发上，浑身战栗。

“儿子，你爸不会被枪毙吧？”

丁海岩也懵了，难道是自己用力过猛，把时间线改得过于混乱，以至于世界修正成了这个样子么。

“妈，你放心吧，老丁头但凡要敢犯点错，咱家现在也不至于还住着75平的两居室。”

他能做的不多，自己在矿里根本没啥熟人，连中学都是选的镇中，矿里的同学都没有几个。

第二天，坚强的蒋女士，依然坚持去上班了。

丁海岩把家里收拾了一遍，没有心情也不想再回学校。考大学么，他真不是那块料，别说物理化学这些科目，他连英语都打不过九十分。

原本计划着，让老爹给自己在矿里谋个闲差，安安分分的陪爸妈过完平淡的一生。

可计划不如变化快，虽然老丁丢下了堵枪眼的任务，可立马又掉进了火龙烧仓的嫌疑之地。这回不死也得扒成皮，大概率自己当工贵的机会是没有了，兴许连老丁都得自谋职业。

普通人烧个办公室，那可以叫工作失误。搞财务的把档案烧了，那叫毁灭犯罪证据，这罪名绝对小不了。

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停地回忆，当年谁接任了厂长，谁又在之后被集团调查送进监狱。

可惜，上辈子只顾着痛苦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即便偶尔听人八卦，也没往心里去过。

他只知道，在99年末，集团终于完成了调整。换了一大批上层干部，好多都是冶金局直派的，被称为空降兵。

不过这样也行吧，职务犯罪应该死不了，那自己只要照顾好老妈，一家团圆的日子就还有希望。

中午，他自己买菜做了饭，凭借上辈子锻炼出来的厨艺，味道做的比饭店还香。

用不锈钢保温盒装了，再切上一份水果，他决定去给老妈送饭。

镍矿医院在小镇的最南头，一共六层，坐东朝西。外立面是水泥刷的蓝色涂料，风吹日晒下，如今变成了惨白色。

蒋女士管理急诊科，这是个需要经常值夜班的岗位，要不她中专的学历，也混不上这个护士长。

丁海岩拎着饭盒走进医院大门，熟练的跟门卫大爷打着招呼，跟大厅的导诊护士问着好。

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就像当年一样，充满了安全感。

看见赵阿姨，经常说要把女儿嫁给自己的赵慧兰，她跟老妈的关系非常不错，经常一起讨论儿女的教育问题。

“小岩来啦，这是给你妈送饭啊，咋就这么点，不孝敬孝敬你丈母娘？”

“阿姨好，不知道您也当班儿，下次一定！我妈在护士站还是休息室呢，要不您跟着一起吃点吧，我做的红烧刀鱼。”

赵阿姨身高才一米六，她捧着丁海岩的脸揉了两下，又翘脚摸了摸他的头。

“都长这么大了，赶快毕业了结婚，让我早点当姥姥。你妈在小药房呢，她说今天不舒服，我替她查房。”

啥，小药房，赵阿姨这一句话，差点没把他的魂儿吓飞了。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蒋女士，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了？自己重生一回，不会是老天让自己重温丧亲之痛吧！

他疯了一样往小药房跑去，连饭盒都扔下了，嘴里还喊着“妈......！”

门锁着，他疯狂的砸门，拳头三两下就红了。“妈，妈，你开门，你快开门啊！妈，你别想不开，你还有我呢...”

赵阿姨拎着饭盒追上来，“孩儿，孩儿，咋了？跟阿姨说，到底咋了？”

他抓住赵阿姨的手，“阿姨，钥匙，钥匙，钥匙呢？快开门，快开门啊！”脸上泪流如注，慌成了个七八岁的孩子。

小药房其实是个仓库，放着一张架子床，被护士们开辟成了临时休息室，大伙都有钥匙。

赵慧兰刚拿起腰间的钥匙串，门从里面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谁啊，嚎什么丧呢，我这刚躺下多大一会儿！”

“妈....”丁海岩看着栩栩如生的亲妈，理智终于调回了正常水平。

蒋娴还以为是儿子昨晚被吓怕了，现在是后反劲儿，并没有觉得太奇怪。她在医院工作，人情绪大起大落，她见多了去了。

“好了，多大的人了还找妈妈，也不怕让你丈母娘笑话，还当自己是小孩儿呢！”

赵慧兰显然发现了问题，但这并不是追问的时候，也许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

“给你，你宝贝儿子给你带的饭。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当兵三年刚回来呢，这家伙哭鸡鸟嚎的。”

老丁被带走进行调查，小丁也没回学校继续念书，一家人三口之中，只有蒋女士还遵循着原来的生活轨迹。

一个礼拜，丁海岩重新熟悉了他阔别二十年的小镇，见了他好多下半生再没联络过的朋友。

6月8号，离高考还有正好一个月，丁大勇被释放了。

一位老会计自首，把事儿全扛在了自己身上，人被经侦大队带走继续调查。老丁负领导不力的责任，暂时调离原工作岗位。

他申请去做职工安置工作，现在因为身上还有嫌疑，不放心他接触钱财，上级部门不予考虑。

可这么大的干部，总不能一撸到底，给他安排到了生产安全部做副部长，主管生活区一切设施安全问题。

老丁回家，蒋女士准备了火盆和炮仗，还特意从饭店定了一大桌子好菜。

“回来就好，破官儿咱还不惜的当呢，咱俩好好培养儿子，让他复读一年，争取考个本科！”

老丁这几天瘦了，精神有些萎靡，不过依然强打精神，挤出一脸假笑。

“对，咱俩飞不动了，下个蛋，培养小鸟接着飞！”

看着爹妈又恢复了斗嘴的神采，虽然是拿自己打镲，他还是感觉很幸福。一家团圆，比什么都重要！

“那这回，你是干街道主任的活么？还是辅助派出所，整顿治安？”

看着长大了的儿子，老丁喝一口小酒，“啥啊，你啥也不不懂，咱这个安全部副部长，就管沉淀池、矿渣堆，还有尾矿坝。这回可是纯闲差，再也不用担心算错账了！”

丁海岩一仰身子，凳子没坐稳，后脑勺Duang的一下磕在墙上，疼得他一激灵。

没完了是吧，好不容易把老爹从裁员风波里拯救出来，老天爷这又把他送到了必然赴死的尾矿坝。

看来，自己还得跟老天爷拼啊，一天也懈怠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