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穷孩早当家
可对面人闻听这句,却都哂笑连连,其中那带头的竟说道:
“嚯,这老东西还挺土匪的,啧啧啧。”
宝爷爷闻听,登时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不是一般贼匪,赶紧用身子挡住泊尧,求情道:
“各位官爷,放孩子条生路可好?有什么帐,你们算在我老儿身上好了。”
“找你算?!我们就是奔着这孩子来的,告诉你,你该着倒霉,给他当了垫背的。”
“你们…你们这群贼官,呸!都得不了好下场!二龙…别怕…”
说着,老汉就用手拽了拽身后的小娃,暗示娃娃瞅准机会自己去逃命,可当那夜中冷月透过层雾,照在宝爷爷身边时,却映得老人身后现出对暗金色的眸子,煞似妖魔。
众贼官刚要亮出兵刃为非作歹,陡然间,金光炸亮,逼得雾气散开、月华陡然照射下来,忽只见娃娃手中丢了弩子,小手捻起剑指一挥,暗淡的银梭便从孩儿腰中飞出,好似急电。
梭子挂着劲风厉响,在这爷俩周围转了两个圈,只溅起滔滔血浪,便有七名贼官如断木般折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那第八个贼人却被短剑穿了双膝双肘,嚎叫着,迟了半步也倒了下去。
“你为啥要杀我呢?…”
“啊……!!!!你!!呜!!”
听着杀气泛滥的孩童冷言质问,只把贼子惊得尿了裤子,那贼官见孩子眼中闪着金光朝自己咄咄逼来,手中还引着柄浮空的带血短剑,立时就想咬开口中蜡丸服毒,却怎料到又被金目孩儿引剑穿了他的双腮,只将贼官牙关撑开。
泊尧小心翼翼,把他口中蜡丸用唤物异术引出,之后,四龄童冷冷问道:
“说,坏叔叔,你为啥要杀我,你若告诉我的话…我这就让你死…”
幽暗的山林中,这一幕诡异奇景,只把宝爷爷惊得‘库通’声坐倒在地上,不敢相信。
待孩子伏在那贼人口边,听仔细了他说的什么,便用小手引着短剑搅烂了那贼的头颅,之后转过头去,笑眯眯的冲着宝爷爷撒娇说道:
“爷爷,您千万别跟我爹娘说这事,回头他们该不让我上山打猎了,那我可就没肉吃咯,求求您了…”
寒暑行云,匆匆三载如流星撕夜而过,锻危山上,此时正是年尾时节,铁匠的炉室里也正热闹十分。
“人间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四儿,怕不怕吃苦!?”
“不怕!”
一个瞅着约莫三、四岁大且穿着单衣的小孩,蹲在勺炉边上回道。
火炉边‘叮叮当当’的响声不断,飞溅的赤红屑渣中心,是一块烧红的毛铁。
中年铁匠正带着自己大儿子锤炼着铁块、脱着渣滓,旁边的勺炉里还炼着另块毛铁,那个‘不怕’的小孩子正堵着窝头眼儿,加火烧着炉里那些铁砂。
“爹,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大哥那样,给您打下手啊?”
“等你再大点儿的吧,你这么小的个儿,铁渣崩到眼睛里,可就瞎了。”
“那得多久以后啊?”
“先学炼毛铁吧。”
“哦。”孩子满头大汗的看着那勺炉,有些意兴阑珊。
“大虎,回头跟爹打好这柄剑,爹拿去,求你烟霞叔叔帮着卖了钱,给你交了考国子学院的膏火,你好好念书去!”
瀑虎没有言声,专心砸打着那块毛铁,没有听见。
“…咱们家得有个出人头地的,不能都跟爹这样,功名只求了一半,只能守一辈子火炉。”
瀑虎还是没有说什么,仿若那块铁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等你考上魁嵘国子学院,爹就多打些家伙卖了钱,带你上欧阳家去提亲,咱家再穷也让你把阿晴娶回来。”
虎实少汉突然一愣,手里大锤抡到半空,停在那里却没落下去,瞬即之后,见他眼神黯淡,只说了句:
“爹,咱们先翻羼(辟炼)好这个,等会儿毛铁该凉了。”
说着,少年汉手中大锤再次轮向烧红的铁块,面色依然萧肃。
日头渐落西山,父子俩把那块翻羼好的白口铁扔到水里冷结时,小四也听着父亲的指示凿开窝头眼儿,把炼出的废渣放了出来,接着,大虎又开始和父亲锤炼那第二块毛铁,这会儿,铁匠喊道:
“四儿,出去玩会儿吧!没你事儿了!”
“哦!”
小孩子自己穿上破棉袄、拿着小小的木刀正要去玩儿,忽然,铁匠铺的门口走过来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他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黑布棉袄,脚下棉鞋都露了脚趾头,孩子手里提着个竹篮,满头是血的往里走来。
“哥!”小四扑到哥哥怀里,摸着他头上的血,喊道:“爹,哥哥的头上流了好多血!!”
屋里铁匠听见了,赶紧把毛铁钳到炉里继续烧着,转身去看看二子泊尧出了什么事情。他跑出炉室大门,只见泊尧领着弟弟迎了过来,半大小子放下手中竹篮,从怀里掏出个破布包,打开来,笑嘻嘻的捧到父亲面前,里面竟是十几两碎银。
“唉,孩子。”铁匠接过儿子手中的银两,心中百感交集。
“我去山上又打着了狍子,换了好多钱,正好给大哥念书用。”泊尧笑道。
“二龙…”大虎冲过来,把弟弟抱在怀里,含着泪问道:“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弄得,告诉我!”
“没事儿,就是有人想抢我的钱,我和他们打了一架,他们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嘿嘿~”
“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大虎蹲在弟弟身前,低着头念叨着。
“哥,你帮着爹把我们几个拉扯到这么大了,怎么会没用!…对了,老疙瘩,你看这是什么!”泊尧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个细白面的豆沙包来,冲着小不点儿摇晃着,那个点着红点儿的豆包还冒着腾腾热气。
“好吃哒!”小四接过那豆包来就往嘴里塞,结果烫着了,可孩子还是不撒嘴,死死咬着那豆包。
“哈哈,馋鬼!”泊尧见状笑着,捋起了弟弟头上的冲天锥,全没把自己头上的伤当回事。
“大虎,带着弟弟们进屋吧,等会儿咱们再翻羼那毛铁,过来陪爹喝俩盅。”
父子四人进了屋,铁匠打开自酿的私酒坛子,倒出一壶摆在炕桌上,把小四搂到身前问道:“想不想你娘?”
“不想!”小四脱口而出。
“臭小子,净胡说!”铁匠捏了儿子的鼻子头一把,接着问泊尧道:“二龙,最近你娘在山下过得怎么样?”
“嗯,好得很,娘把小飐打扮得跟个丫头似的,您放心好了…哎呦,大哥,别弄了,回头自己就好了。”孩子这会儿被大哥捉住,哥哥正用酒擦拭着他头上的血迹。
“好个屁,自己怎么能好得了!”说罢大虎赶紧拿出金疮药来,撒在弟弟额头那处伤口上,又用布带把弟弟额头缠好扎紧。
“哥,你这么弄,回头娘该问我怎么回事儿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大虎急道。
“二哥,我没吃够…”小四此时打着岔,他把那个豆沙包吃了个干净,手指头都吸唆过了几遍。
“你看这是什么,嘿嘿!”泊尧说着又从怀里变出个豆沙包来,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没够,要了还想要,早给你留好了!”
“谢谢哥!”小四接过豆包刚要下口,忽然问道:“哥哥,…这个是不是该留给小飐啊?”
“不给他留!他有娘那么疼他,还缺什么!你只管自己吃了,吃完,哥再给你买!”二龙突然有些恼了。
“哥哥生气了…”小四突然感到了什么不对。
娃娃盯着泊尧瞅的时候,那孩子脸色却瞬即又变得温和起来,等包好了头,泊尧拉着大哥坐到炕上,给他大哥倒上酒,从篮子里拿出包五香花生米,倒在盘中,冲着大家嘿嘿傻乐。
“你小子长大以后,肯定变成个土财主。”大虎念叨着。
“二龙,你娘还咬着那事儿不放么?”铁匠吃了个花生米、呷了口酒问道。
“嗯,娘的意思还是叫您把‘凤金’和‘螭虎’卖了,要不,娘还是自己住山下。”
“唉…”铁匠又呷了口酒叹道。
大虎愁道:“不能卖啊…,那是爹的命,卖了爹受不了…”
铁匠问道:“二龙,你聪明,要你看呢,爹该不该卖了这‘凤金’和‘螭虎’?”
孩子面沉似水,想了又想,抬眼道:“您要是还能锻得出来,就卖;要是锻不出来,就留下。”
“…这可说不好,虽然锻冶的法子我精熟的很,可这铁料却不见得能凑齐,更还需天时地利,造炼‘螭虎’已是不易,那柄‘凤金’里面更附着‘鬼车’的妖魂,岂能随便再造,难呐……”
铁匠说完沉默如斯,身前青瓷杯里的酒水仿佛一片湖泊,它照得出天色,却照不出铁匠心里的苦愁。
金凤尤喝了眼前杯中浊酒,沉思片刻,忽然接着念叨起来:
“我跟你们师伯走得不是一路经,你们龙泰师伯,他继承了‘鼎福庄’的掌门当家,必须把祖宗的家业传下去,所以做东西不温不火,只要把手艺接下来就好;…
…我师弟、你们靖师叔,是我们三个里天赋最好的,可他那人为情能抛得一切,自打娶了你们芫芫婶子,便再也不过问这锻冶之事,只管救助贫苦边民,本家工法也就那么荒废了;…
…我则不是,你们要知道那魔国锻冶之法高超,直逼我天朝,我不过是想让咱们的工法能更上一层楼而已…
…却不曾想自从做出这两柄神兵后,运道反而变差,越来越混不下去,他们有人逼着我把这两柄神器卖出去,断了我钻研这锻冶新法的路子。我不想从了他们,结果我这日子越过越苦,连累你们啦!也许你们娘亲说得对,卖了就卖了,一卖百了。唉…”
“爹…”大虎看着爹爹如此哀伤,心里也跟着难受至极,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泊尧倒是眼珠一转道:
“爹,听了您刚才说的,我踅摸着,您要是卖了这两柄大刀,咱们反倒是要把命都丢了!”泊尧突然口出奇论,惊得他大哥、父亲都愣在那里。
大虎不解问道:“为何呢?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