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好久不见
六月里,经过番波折,掸去灾祸,小学堂里放了田假,阿静和幼羽跟家里避暑,憨子带着她俩在家门口吃着零食,玩儿的欢快时,另件事又上他的心头。
这几日,鹿园后门门墩上坐着的个十岁大点儿的小丫头,日日望着他们三人玩耍,只是哭,越是见了小乙越是哭的凶,这可叫憨子傻了眼,细想来:‘我也没招她啊,难道是我长得丑,让她见了鬼似的,给吓哭了?’
午饭时候,蠢蛋小子托腮站在景和轩前,正皱眉嚼着烙饼卷鸡蛋,阿静颠颠儿跑了出来,口中叼着块酱牛肉瞅了憨子一眼,奇道:
“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烦个什么,傻乎乎哒。”
“阿静你看我像鬼么?”
“呃…,是丑了点儿,可还不至于哒,放心、放心,我不嫌弃你。”
“可为啥对门儿那孩子,见了我就哭啊?!”
“噗…”阿静差点儿把吃到嘴中的牛肉喷了出来,仔细咽了香食后,丫头说道:“要是你对我不理不睬,我估计我也会哭哒呀,可不是么。”
“她家下人看得她那么紧,我哪儿敢上去拉她玩儿,再说我们也不熟,我理不理她有什么重要的?何至于为这点儿事哭鼻子,奇了怪了。”
“呃…噎到了、噎到了,呃…”
小乙陡然见阿静这样,赶紧给她拍了拍后背,又抄起门墩上的茶壶来塞到小师姐手中,阿静折腾了片刻,这才喘过口气来说道:
“你不认得山儿了?!你真不认得她了?!”
“山儿?好像跟哪儿听过…”憨子不禁挠头。
阿静吃惊的指着他胸前那个蜜蜡牌子说道:
“你在南陵关外救了她和她爷爷啊!你居然不记得她了?!”
“呃……”憨子当然记得这事,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送他牌子的小丫头长什么样子了,只哀呼道:
“我就记得那小器老头特别清楚,还有那天吃的煮鸡蛋和包子的味儿…这真是我救的那丫头?!”
“小器老头…”阿静闻听他这么称呼万人敬仰的‘鹿辕公’,额上不禁渗出冷汗。
“昂,那天我就和她爷爷扯皮了半天,可跟她就说了几句话,我哪儿能记得那么清楚,再说,后来又出了那么多乱子。”
“唉,山儿真是冤枉,她记挂你倒是记挂的清楚,你却不认得她了,要是我也得哭,哼!”
“唉,我的错、我的错,敢情她是为了这事儿哭,回头她出来玩儿,我好好给她道个歉。”
“这还差不多…”阿静撅嘴歪头瞅着呆子,从门墩上憨子的盘儿里捡了块酱牛肉,又嚼了起来。
“这走街串巷卖得酱牛肉还挺香的吧?嘿嘿。”
“嗯。”
“回头咱给羽儿捎些过去。”
“嗯。”
如此这般,当山儿和小乙重新见过,两人历尽‘千辛万苦’重逢之时,王艾山高兴的从鹿园府库中翻出过年放剩下的鞭炮,点上挂鞭绕着后院跑了三圈这才作罢。
打这儿开始,四个孩子就在鹿园后院和景和轩门前这条巷子里玩开了,有了小乙给撑腰,幼羽也不怕在青竹巷中挨欺负,山儿更是开心,每日里揪着小乙不放,好似多了个哥哥。
官谷看着孩子们快乐心里也是高兴,可老药杵子还是多了个心眼儿,他怕有恶人见不得别人开心,要来找麻烦,便把自己家传护身功夫传给了小乙,让这小子到时候不会措手不及。
‘灵龟八法’乃是江湖上遁世多年的一套寻经打穴的秘术,虽不用巨力行功,却能致对手于死地,对于像官谷这样瘦弱的人来说,便是上佳之术,而对如今的小乙来说,也可说是不二良方。
这功夫倒没什么太稀奇的修炼法门,就是一条,要记背的东西太多,周身三十八大穴、一百零八小穴、奇经八脉,正好也就这当口官谷教了小乙名堂图、针灸经法,这便也不耽误传这憨子医道,可小乙却挠了头,之前那些汤头歌、药理、医论、方剂已经让他头大,这回要背的东西又创新高,简直‘哎呦妈呀、呜呼哀哉!’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一生之计在于…”
“就我现在这时候…”
“又接下茬儿,这臭小子,一生之计在于勤,什么你这懒蛋时候。”
“师父我错了。”
“你如今伤了,做不了事,趁着清闲时候多学点儿东西,将来不是也能用上,老话说医武不分家…哎,你这孩子…”
官谷正翻着针灸经论,忽一抬头,只见憨子转头望着天空出神,这会儿,日光暖暧,蓝天白云之下,明风吹过景和轩小院的墙头,便吹响了树梢竹尖的婆娑,几经清风送爽,正好把那些翠竹、香瓣吹得兮兮弱弱、纷纷洒洒,倒是好看的很,就连葡萄架下那盆金鱼也觉着舒服十分,搅动水波,和着响点。
“又走神儿!”
憨子挨了官谷手中书卷敲打,回思过来:
“哎呦…师父,其实吧,我就想,您这小院真是个好地方,比起我小时候待的那大野林子、破工棚来说,真是好比仙境了。”
“嘿嘿,孩子,…你要是愿意跟着师父一辈子,我倒是乐了…唉,只怕是将来这些红尘俗世还得把你拽回去啊…”
“它们干嘛非把我拽回去?”
大医此时瞅着眼前静谧的小子,见他神思摇曳,有些纠结,便也叹了口气:
“唉…人这辈子,唉…不由己,想我年轻那会儿,和阿静她娘也是满腔抱负,想着建功立业、为民牟福…”
说着,官谷也有些出神,神思仿佛随着风云而去,回到了几十年前,大医面色和缓,眸子里闪过温煦的光,仿佛有轮太阳藏在其中,忽而他望着闺女那间厢房托起腮来,说道:
“可阿静她娘亲的过身,让我想明白了好多事,…”
正这安然索思之时,忽有几只雀鸟飞来院中,寻着小乙吃零食落在地上的糕饼渣滓,便叽叽喳喳起来,抢食得不亦乐乎,瞬间打破了院中谧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记紧了这个,不可贪,知足才能常乐。”
官谷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大门前响起焦急而又困涩的喊声:
“官大夫、官大夫在家嘛?”
“哎,在呢!…好好背书,师父看诊回来考你。”
“昂…”小乙闻听,手里拿着那本师父塞给自己的针灸经纶,蔫耷乎乎回道。
大医见了只摇了摇头,胡撸了小子脑瓢一把:
“背记好了,师父给你买提浆月饼吃。”
见憨子乐了,官谷嗤笑,拎起葡萄架下的药箱大步走出了景和轩,还是那般救人于水火、济世救困的大医模样。
同也是急匆匆的背影奔走而出,便是房安城内东青王府中,侍从仆役都跑出了福厅,此时,秦昌正和常见面的那位神秘人物论着如何谋财害命、挑弄是非,当然的,不能有旁人在侧,福厅中这般静寂便显得有些诡异:
“那小子当年杀了桓禾,不会是你那封魂的古法不灵光了吧?”
神秘客反诘道:“不灵光了又如何,你不是下毒已经将他废了,这般残躯,那‘饕餮’魂力再盛,又还能再有什么作为。”
秦昌有些坐立难安道:
“他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悠,我膈臆难受。”
那人却道:“曘诡,官谷受过你的害,你以为他还敢把这小子治好嘛!还是说你与那官谷有杀妻之恨,你害怕他报复你?”
狠毒王爷气恼道:“他家那女人当年也是水清出来的铁杆儿,我不杀一儆百,怎么威慑的住那些拥护王神的蠢女人。”
神秘客幽幽说道:“反正都在你眼皮底下,搞出点儿事来,还不是随你高不高兴…”
秦昌忽又想起一事,问道:
“王峒那老东西在朝上还那么不识相?用不用我拿他那孙女做些文章?”
那人伸手拦道:“曘诡老弟,你不要妄自乱动他家小儿,现下唯一能拿住王峒的便是他孙女,万一你弄死那孩子,王峒这支势力就利用不来了,倒坏事儿。”
秦昌极不耐烦的说道:
“跟你做事就是啰里八嗦,要是我,便一刀一个全都宰了,看哪个敢反抗,便再杀了立威。”
神秘客冷言道:“哼哼,你自小在学院便是愚蠢透顶,做大事哪儿能这么直来直去,等些日子的,我给你推介个能人来,让他辅佐你行事,这是他的档子,你且看看。”
“鼎福庄的人?!那边的人你也敢往里捞。”
那人安抚秦昌道:
“这几年先静观其变吧,勿要心急贪功冒进,反倒误了大事,前次大战,终于整垮了南陵郡上下一干人等,华善也被贬谪了,你这边势力正盛,北明郡不少要人都想重新站边儿了,你还有什么急的。”
恶鬼王爷将那档子随意丢在桌上,不屑道:
“哼,我这眼皮子底下可有不少磨眼的沙砾,却都不能动,简直可气。”
神秘客如此听来,决断道:
“骊晚山你绝不能动,难说日后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你拿了他的权,让他靠边站了就好,不可让他离开你的视线,也不能斩尽杀绝,若让他走脱了,去他郡做官,到时他再弄出一两座如房安城这般繁华的城邑来,咱们可就白折腾了…还有你那远房外甥,你养大他,若是将来南陵有变,咱们也可拿他出去顶一阵,毕竟他爹是南陵一系的老人,多少人都是望其项背而动。”
“唉…不知还要再等多少时日,我头都快秃了。”
神秘客此时小啜口烈酒,慢咂道:
“莫急、莫急,快到那一天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