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无心插柳
“嗨,嫂子,这可不是我儿子,我可没那么好的命,这孩子说来可跟子衿兄有点前缘!”
骊大人奇道:“哦?什么前缘,倒是说说看。”
“前年大战那会儿,你还在南陵布政使司做参政,可记得曾呈报过一份首战奇功的公函?之前,你还跟我叨唠那立功的十龄童来着,就这小子!”
“我说的呢!你说小乙、小乙的,我乍听着有些耳熟,原来是北尤金凤的虎子,哎,这孩子怎么跑你这里来了?”
“别提了,这孩子年前跟他爹去南陵关参会,阴错阳差救了鹿辕公和他家的小丫头,后来不知什么人拿金蝉毒害了他,亏得送来的及时,且我师兄碰巧在曲仁堂坐堂,就给救了,现在这孩子跟我那儿养着呢,我看看能给他调理好了不能。”
“哎呦,可谢谢你了小乙,婶婶谢谢你了。”杨氏说着拉过小乙来,好好抱了抱,胡撸了胡撸小子的脑袋,憨子被婶子一哄,乐了起来。
官谷这会儿又想起件事,提醒道:“子衿兄,可还有一事,你得在意了,羽儿现在老是挨欺负,一帮小子跟巷子里堵着羽儿,拿石头子丢她,这可有阵子了,我家那丫头知道这事,也没跟我说,亏得小乙眼贼,把这事看在眼里,我家那臭丫头怕告完状,让人家知道了是她告的状挨揍,就一直捂着这事儿,我回去得好好数落她一顿去,真是气人。”
“可别,女孩子家都怕事,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衷合啊,你可别跟小阿静上火,回头吓到孩子…我家如今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唉…都怪我…”
此刻说到那帮孩子欺负羽儿的时候,杨氏听了心疼,拨开幼羽袖子一看,见孩子胳膊上都是石头、泥丸打出来的青紫,看到这里骊晚山终于撑不住了,落下泪来,直给孩子道不是,说是自己连累了家人。
小乙这会儿劝慰骊晚山道:
“骊伯伯,您别伤心,那帮王八蛋小子欺负妹妹,我有招儿治他们,您叫妹妹最近先不要去那边走动,好好在家养着,放心吧,要不了多久,我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干这恶事。”
官谷倒是稀奇,问道:“你小子能有什么招?说来我听听。”
“天机不可泄露…嘿嘿。”
憨子满脸坏笑,只把官谷和骊晚山都唬的大眼瞪小眼的瞅着这个孩子。
这日,从骊晚山家里出来后,大医带着小乙回家时,只嘱咐了一句:
“你这小子跟阵仗上杀伐太多,如今回了城,万不可闹出人命来,其他的都随你怎么折腾。”
“师父,我这点子还要您来帮我呢,我能怎么折腾啊。”
“你小子到底要我干嘛?”
“回家再说!”
等到家后,官谷先放着阿静没数落,把小乙揪到屋里细问道:
“你小子又有什么歪点子,说来听听。”
“师父,您有这救人的法子,该也有那断人生死的本事吧?”
“哎!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啊。”
“又不是让您杀人,我就是想问,您可知道这青竹巷里、有没有哪家病人救无可救了,您先告诉我一声。”
“这春末夏初,节气更替是生发的时节,当然有人熬不过,街坊南边陈家的二小子性淫,常年倒在妓院里快活,如今已经掏空了身子,痨病成了顽疾,去年冬天跟我这里看过好些了,这开了春就又去玩儿女人,夜夜笙歌几个月了……
…这下倒好,我昨个一瞧他那面子,简直就是回光返照之象,而且头发沿着后脑勺子督脉一线,全都白了,肾气已近枯竭,再找我来我可不给治了,照我看他那面色也就出不去十天,就得见阎王爷,你小子给我记着,长大了可不许玩儿女人,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
“呃…师父我不会哒,您放心好了,您接着跟我说说还有哪家?”
“…还有北面贺家的六岁娃娃,先天不足,估计到了这当口也够呛。”
“嘿嘿,那就好…”
“啧,你这小子怎么不念人家好,幸灾乐祸的,你到底有什么古怪?”
“那贺家的娃娃您能救么?”
“应该还能一救,只要他家大人听我吩咐,好好照方给孩子吃药,我再给他艾灸一番,该是能把那孩子留下。”
“师父我再问您,就是老带头打幼羽的那个孩子,他家里有没有人得病?”
“哪个孩子?”
“就是穿身绿缎绸衫,个头有这么高,手里老拿个银柄弹弓的那小子。”
“他啊,那是东南角常家的小子,他爹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搞得心肾不交、脾胃不合,哪儿能没病,我三天两头让他家叫去给那老家伙调养,唉,原来欺负羽儿的是这家人,这可不好惹,那常家当家的是秦昌王府的幕僚,他后台那么硬,你又不能上去揍他一顿,让他别欺负羽儿了…”
“哎嗨,他家当大官更好了,我正愁他不怕死呢!嘿嘿,咱们照样收拾他。”
“哎,你小子到底想怎么着?!”
“我要好好收拾他们家一番,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羽儿妹妹,师父您把那陈家二小子、贺家娃娃、还有常家那当家的和他那狗怂小子的名讳告诉我呗!”
官谷见这小子有了主意也不仔细告诉自己,就先随他去了,跟他细说了几人姓名后,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什么鬼主意。
待到第二天,官大医依旧去堂中坐诊,阿静挨了顿批,没精打采的去上学后,小乙跟家里可就折腾开了。
小子跟院里弄好几张黄纸符箓,一面撰写符文,一面用姜黄水撰写那四人的姓名,之后弄些油墨,画花了自己脸,又弄盆猪血,拿了净瓶,穿了身破旧的中衣白衫,趁着街巷中人多的时候就跑了出去,把四张符箓放在地上用石头压好,便当着左右街坊的面跳起了大神。
这下可好,让他这一闹,满条巷子里的闲人都跑出来看他抽疯,等他哆嗦着把猪血泼了满街后,突然怪叫一声,照着那符箓,凭空用手指在上面画着什么,完事后,含了净瓶里的水往符箓黄纸上喷去,看了眼,嗝喽下惊在当场,之后便扔了净瓶,‘库通’下倒在了地上。
大爷大妈们一见官大夫家这学徒小子死过去了,赶紧跑去街坊南面的曲仁堂里叫官谷回家来看。官谷本来在堂中闲待着看书,突然来人告诉他这消息,先是吓了一跳,后又觉得有蹊跷,赶紧跑回家去看小乙,等到家一瞅,这才醒过闷儿来,大概知道这小子要耍什么花活了。
官谷初见小乙满脸花的躺在地上吐白沫,便知有诈,又给他号过脉,更是心中有了底,见得坊中老头老太太和一干闲人正围着小乙倒下的地方指手画脚,大医再往旁边望去,看见孩子跟前四张黄符箓纸上突然浮现出三个人名,便正是昨夜小子跟他打听的人,官大医眼珠一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说这位‘阎王恨’也是老江湖,他见如此情况,赶紧做起态来,跟人白乎这孩子有疯病,常让鬼上身,他爹妈托自己照看,可怎么也治不好,隔几天就要撒癔症,说罢,抱着小乙着急的就跑回了自己家院中,关好了门。
进了内宅,把小乙领进自己所住最僻静的那间屋里,官谷悄声道:
“你这小子跟哪个学的这江湖骗子耍人的本事,用到这事儿上来了!”
“跟您学的啊。”
“谁教过你这些了?!”
“您不是有一本…呃,早年太医院教学生用的祝由科教本么?放在书橱里都快发霉了。”
“嘿!你倒是什么都拿来看看,这玩意儿都是蒙人的,你倒是没人教都学会了,还学了就用是吧?”
“太医院都能收录这方术,当然有用了!”
“臭小子知道个屁,太医院的人大都怕担责任,专会弄些没用的小补药哄弄那班权贵,最后害的当大官的无药可救,要不然你师父我能从太医院里辞官出来当了民医,这巫医神骗的玩意儿要能管用,我输给你十顿大餐!”
“真哒?”
“你师父一言既出,多少匹马也难追!”
天行运命转,云走弄乾坤。星移风水易,凭地观奇闻。
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官谷这回着实算差了,这祝由术还真管了用,没过十天,先是陈家办了丧事,跟着贺家那娃娃也不成了,贺家人赶紧来找官谷,官大医妙手回春自然留了娃娃的性命。
可这回官谷也使了诈,明明他足有九成把握将那孩子命救回来了,却白着脸,丧眉耷眼的告诉贺家人赶紧给娃娃积阴德去做些善事,看无常能放过孩子不能,贺家人早就慌了,闻听这般,赶紧济善救困,给孩子积阴德。
如算计的,没两天的功夫,官谷的方子显了奇效,那艾灸更是让孩子先天不足得以弥补,慢慢好了起来,贺家人感谢大医,官谷却推说是积阴德起了效果,这下青竹坊里可就乱成了一锅,这邪乎事传起来比风都快,不一日,半拉房安城都知道了无常上身来索命的奇事,那常家人可坐不住了,赶紧跑来官谷家打听这事可有解法。
“老官啊,我这病老好不利落,原来是我患了冤业之症,我说你这么大本事怎么老医不好我,唉,这可怎么好…你快给我拿个主意吧!”
“嗨,只能是多做些善事,阴功阳寿相抵了。”
“这…唉,我好多事也是被逼无奈啊,不干也不成,唉,这可怎么好…”
“你身上的业报销不了了倒是小事,你儿子身上的业报怕是大事吧!”
“唉,对对对,我大不了一蹬腿完了,我这家业留给我儿子就好,可这小子被那无常…唉…”
“孩子还小,少叫他干些坏事,该能和贺家那娃娃似的,无常能放他一马。”
“唉,只能如此了,我这就让我儿子回去吃斋念经,去城里神庙好好修行。”
如此一来,擒贼擒王,挑头打幼羽的小子被送去城里神庙当了殿前童子,帮着他爹和自己销业,剩下的孩子也就没了主意,之后几天那帮小子再看见羽儿经过,还恶习难改的想上手打,可被坊中出了名的‘鬼上身’金小乙一吓唬,都躲的远远的,再也不敢跟官谷门前玩了。
于是乎,只比小乙小一岁的幼羽也成了他的发小,还叫了憨子‘四哥哥’,骊晚山更叹这小子虎威不减当年,着实是上天降下震慑邪祟的神人,当然官谷应的十顿大餐也没跑了,只叫小乙带着阿静和幼羽吃了个肚歪。
回了家,阿静鼓腹得意,哼着儿歌问爹爹:
“爹,小乙现在算智圆了嘛?”
官谷吃着梨,轻嗽两声道:
“唉,扁圆儿,跟这歪梨一样,倒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