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困兽
“四儿！”凤尤大惊失色，赶紧跑过去搂着自己孩儿。
阎王恨把了把孩子的脉，松口气道：“别急，别急，尸厥而已，您稍微放放手，我给他扎几针，一会儿就好。别急、别急。”
（尸厥中极【补】闗元【灸】扁鹊神应鍼灸玉龙经）
官谷说着赶紧拿出金针来，照着小乙头顶百会大穴，斜插上去运针，再取鼻下水沟穴、脚趾上厉兑、大敦两穴，又拿来艾柱灸在谭中穴上，不大会儿，小乙一口长气出来，算是又续上了命。
阿静见了笑道：“活啦、活啦！”
“先生妙手。”凤尤深深给官谷作了个揖。
“好说、好说，阿静快去找你师伯，你这丫头怎么还跟这儿晃荡呢！快去、快去。”官谷哄着闺女去办事，边说着边把凤尤让到边上坐下。
“哦，爹我去啦！”金凤尤坐下时，小女孩已经跑出了院门。
“唉，老哥，您和这孩子的命途也都是多舛，放心，我怎么着都给他救过来。说来，老弟我祖籍也是南陵轸城，我族内许多亲友在去年那场大战中，也都受过您的恩德，不说别的，小弟先得谢谢您的大恩大德。”边说，官谷边也给凤尤深深作了个揖。
落魄铁匠惨然道：“我们父子不敢与您相比，您这是救苦救难，我们手里拿得都是屠刀，杀生造孽，要不也不会变成这样。”
官谷扶住凤尤臂膀道：“万万不可这般讲，老哥，那些鬼害妖孽屠戮百姓苍生，您说我手中金针能敌得过么？放心、放心，这‘金蟾毒’我师兄会解，一定能让这孩子回转，况且他中毒虽深，却不知为何能顶到今日，想是这孩子体质特异，天不绝他，来来来，老哥，喝口茶压压惊。”
“唉，多谢老弟恩泽，救我小儿。”凤尤接过茶来，边说边紧紧握住官谷消瘦的手掌。
阎王恨拍着胸脯道：“好说、好说，这孩子您就留在我这里，我管他吃住，不给他治好了，我就养着他了。”
“我身上就带了这些银子，我只能凑出这些了，大都是借的，我师兄原本也要跟来，可他得主持十年一次的鉴兵大会，便留在南境了，若是银钱不够，我先赊着，日后一定还您…”
说着，凤尤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将近三千两银票和百两碎银。
官谷见了银子仿若无物，直道：“不用、不用，您这打我脸了，咱们今天不冲这‘鹿辕公’的面子，冲他我都不治，就冲您几位做的那些好事，咱们若再收您的银子，禽兽不如。
…您收好银子，我一文不取，这也就是我救这孩子的条件，您看成不？”
景和轩内，一番波折，官谷实打实的应了救治小乙之事，凤尤甚是感激，含泪道：
“谢谢老弟了…，我、我…”
官谷叹了声道：“不说了，您且歇歇，咱们都是做父母的人，我能体会您心里的苦痛，要是我闺女伤成这样，我非疯了不可。我先去拿些吃的，给这孩子吃些，要不他顶不住。您坐着、我就回来。”
凤尤擦了擦眼边，谢道：“老弟费心了。”
“好说、好说。”官谷见他这样，心中很不是滋味。
落魄铁匠转身抚着儿子的脑袋，叹道：“儿啊，你有福气啊…唉，是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过了两刻，院中走进来位高大苍劲的长者，长者额头上天、地、人三道抬头纹深刻，满头银发、双耳厚大、耳垂丰满长垂，天庭宽阔、地格方圆，两眼精光四射，人中硕长，嘴唇宽厚，留着银白短须，上身月白长衣、下身着黑洒裤，腰扎百子同心结绣带、足踏波云履，肩披紫色熟练丝药袋，手里提着黄梨木药箱而来，一派仙风圣骨。
长者身后跟着官大夫家的小阿静，小女孩手里，还抱着个不小的宝葫芦，凤尤刚坐起身要迎出去，只见那长者将大手一摆，阻住凤尤来势，用苍虬有力的洪钟之音问道：
“不必多礼，孩子在哪儿呢？”
官谷眼睛一亮，招呼道：“呦，师兄您可来了，孩子在里面呢，我刚给他行过一遍针，他呼吸稍微匀称了，我又喂他喝了点粳米粥。”
铁匠起身作揖道：“凤尤见过恩公！”
长者端详了端详金凤尤，正色道：“好，你放心，我来救你孩儿，坐下坐下，你先吃了这粒丹丸。”
凤尤不解道：“这…”
官谷解释道：“这是紫芝玉参丸，安神行气的。我师兄是见您劳伤神明了，给您镇镇真气。”
“谢恩公。”凤尤吃过这颗丹丸后，不到片刻，顿觉心脉稳健，行气顺畅，头顶昏聩之意烟消云散，不由得惊叹于这位长者的医术高明。
长者看过伤口把完小乙的脉象后，又看了看他的眼轮，不禁赞叹道：
“这孩子不简单，我头回见中了‘金蟾毒’还能活过一日的，让孩子先服下这解毒丸，便能解了身上五成毒，这就不碍活命了，再养三天补补气，三日后，我给他刮骨剜毒，去了那毒根儿。”
“刮骨…”凤尤不禁惊道。
仙风大医断然道：“不刮不行，这弩箭碰到了骨头，又耽搁了二十天，箭头上的毒液渗入骨中，不将染毒的骨头刮去，这病难好。”
“爹……”小乙此时吃过解毒丹丸，顿时醒转过来，迷迷糊糊的喊着父亲。
“儿子。”凤尤抱着小乙，老泪迸落，不住抚着孩儿头侧。
“这孩子体质强横过人，你放心，他挺得住。”长者捋髯道。
凤尤放下孩儿，拜在老者身前，道：
“恩公，我孩儿性命全交到您手上了。”
仙老见状笑道：“哈哈哈，好，我就受你这一拜，我答应你，定把这孩子救活，而且，我要让他恢复如初，再当英雄。”
凤尤起身请道：“谢恩公再造之恩，还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长者摆摆手，笑道：“不用客气，老夫姓刘，名昀，师弟，你扶他起来吧，让他去后面歇息歇息，这老弟也熬得快受不住了，让他吃些东西，休息休息，快去、快去。”
官谷见凤尤对刘昀的身份，有些含糊，铁匠一听要刮骨，更是心中不安，便赶紧插了句话道：“老哥，我师兄有个名号你该听过，江湖上大家都称他为‘天乙散人’。”
凤尤闻听，不禁眼瞳一缩，颤道：
“啊…原来是您，小儿能得仙人救命，造化啊、造化。”
老翁淡淡一笑，只指点师弟官谷照看好金凤尤，自己则稳健的看护起中毒的孩子。
等官谷把凤尤扶到后院去休息，银发长者持重的守着小乙，大手搭着孩子的脉，静静观察他五脏六腑的变化。这时，老人身边小阿静突然问道：
“师伯，这小哥哥能好起来么？我听爹爹说过，这‘金蟾毒’霸道的很，常人不死也要残废呢。”
仙老捋髯微笑道：“丫头，我又何时说这小子是寻常人了？”
阿静眨巴着大眼睛，奇道：“他不是么？”
大医道：“他一十龄童竟能斩杀‘桓禾’，他何曾是寻常人了。这毒换别人要想恢复如常，我真不好说，可这小子…”
小丫头嘟嘴皱眉道：“他长得傻乎乎，没啥稀奇的啊！”
他师伯不禁笑道：“哈哈，丫头，人不可貌相啊。”
“丑丑哒…不知道好在哪里…”说着阿静歪起梳着刷子辫的小脑袋，用小手戳了戳憨子的脑门。
仙老言道：“这小子骨骼筋腱强劲如兽，腹中一道真气，想是常人修炼数十载也难得来。咱们将他救活，让他去行善事，救百姓于水火之间，比咱们行医的济世救人要快得多，何乐不为？”
阿静奇道：“这账还能这么算了啊？！”
刘昀叹道：“这天下，真正的大医，是去疾患于未加其身之时，稍有小恙便得施救，未损元气根本，才算高明。这孩子日后若能济苦救难于人，让这世间少了疾患，天下何愁无有太平，你我胸中岂不畅快？如此救得一人，却能福泽苍生，才是我辈医者所求啊！”
小阿静睁着大眼睛瞧着小乙嘟哝道：
“这丑丑哒小哥哥有那么厉害么…”
大医慢道：“我老了，以后若等不到他成才那天，小阿静你替师伯看看吧！”
“师伯要长命百岁，跟阿静一起看呢！嘻嘻。”小女孩说着抱住了鹤发童颜的师伯。
三日后，官谷家后院一偏房内，小乙趴在铺着白布的案上，等着刮骨，长者问道：
“小子，这麻沸散你用是不用？”
“不用可得疼死你了啊。”阿静急道。
小乙咬着牙道：“您不是说，用了的话…将来有可能，这条胳膊会落下毛病么，我不用，我留着胳膊…还要保护我娘、我嫂子…”
大医心头一震，赞道：“好小子，我也只是说可能，也未见得就会如此。”
“我忍得了…”小乙咬牙道。
“阿静，你给他拿条手巾咬着。”官谷吩咐道，此时这‘阎王恨’额上都冒出豆大汗滴。
一个时辰后，待长者给这小子刮完骨，老人累得坐在竹椅中喘着粗气，官谷也是疲惫不堪，不过他正值中年，精力还算可以，这会儿官大医便接手过来，收拾起了小乙的伤口；阿静站在长辈边上，学着看着，她见着这血了呼啦的情景几次欲呕，却都给这小丫头憋了回去，待小女孩想起给那案上趴着的孩子擦汗时，小乙早已疼得晕死过去，但却一声没叫。
“以后定要让这小子走正路……，如此强悍的秉性若是做了坏人，天下大乱…”长者喘不定的说叨着，边说边用眼望了望官谷和阿静。
“…说不好，全看天意了…”官谷擦了擦汗回道。
“有我看着他呢，爹、师伯您们放心好了！他要敢做坏人，我就拿金针把他扎成小狗！嘻嘻。”小阿静这会倒是精力还很充沛，笑着跟大人打趣道。
“好好好，我景和谷一脉也有传人了，小阿静以后定能成为大医，哈哈哈哈。”长者见后继有人得意的捋着银须，哈哈笑道。
两日后，小子睁开了眼睛，仙老和官谷给他查看过后，都松了口气，这小子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大半，剩下的只要慢慢调养就好，凤尤随口问了句‘敢问要调养多久’，刘昀伸了伸手指，凤尤猜道：‘五个月？’仙老摇摇头，道：
“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