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日无多
见从小带大的幺弟这般，阿晴哭着跑上前去抱着小乙，拦住了公爹的生拉硬拽：
“爹，您再让小四跟我这里住两天吧，他这样，您也带不走他，噷噷、噷噷…我也舍不得他…”
“唉…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大虎跟你成婚这两年来，可苦了你了，阿晴。”
“不成、不成，我舍不得他，虽然说好了到六岁，…您就接他走，可我心里还是受不了…小四，乖，不哭啊，嫂子在呢。”
“爹，要不您再缓两天，这实在是分不开啊…说实在的，我都有些舍不得。”
“你别给我添乱，你们这马上就要秋闱考举了，弄这么个皮孩子在你们四个跟前，还怎么好好考举？！”
“凤叔，您就再等两天吧，我也舍不得这小子呢！…”李贞说着，也忍不住眼圈有些湿润，走上前去，拉着金凤尤的胳膊求道。
“贞儿，你这也来磨我，唉…”
“姨父，就再让小不点儿住两天吧，要不我家丫头和我晴嫂子伤心伤大发了，更考不好了不是？”
“唉，好吧，大龙都这么说了，我就再让小四烦你们两天。”
说是两天，结果两日复两日，过了四天，阿晴才依依不舍放了小乙走，等小不点儿走后，他晴嫂子瞅着屋里娃娃待过的痕迹，着实哭了几天才收住了劲头，只把瀑虎愁得天天眉头揪在一块儿，十天的工夫又老了一岁。
李贞那边也是伤心，不过这位女子心性高，当着人前不哭，还要搂着阿晴哄哄，可到了晚上，背着人的时候，李贞也是瓷瓷实实难过了几天，夜夜伏在龙霄怀里不声不响也不笑，叫这大公子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道：
“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哪儿至于这么伤心。”
“你这铁石心肠的，哪儿懂得我们女子的心思！…”
“怎么不懂了，送小不点儿走了，我也有些不习惯呢，我出门去，没来由的就会买些小孩的玩意儿，可回来后，哪儿还瞅得见那小子，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不过，这也不是件坏事儿不是？”
“小四走了，你可开心了是吧？！”
“那小子天天缠着你，哪儿还有我的事儿了，他回他亲娘身边去，这不是正好。”
“才不好，我就是他娘亲，我比起他娘亲来能差多少？！”
“你们这些女人…唉…”
话说回头，小乙这番跟着亲爹回了家，日子过的真是比在嫂子那儿差了不少，并不是余溪若对儿子不好，亲娘待他只比他嫂子更好，不过，亲爹管起他来，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哪儿还容得他日日放羊，随便撒赖，只把这小子管的笔杆条直，回家这头两月，除了日日辛苦的习武练功，还没少挨打、罚站。
余溪若看着也是心疼，只劝丈夫道：
“你这是干嘛啊？日日折腾这孩子，也不送他和小飐一起去学堂念书！你这是到底想干嘛啊？！”
“这小子可不能跟小飐一般教养，我得把本事都传给他，哪儿能就这么凭着他养尊处优！”
“你到底想干嘛？！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许你这么折腾他！”
“慈母多败儿，我这当爹的得为了咱们全家的生计着想，小四天赋异禀，我这点儿本事都得让他接了，大虎走了仕途，二龙根本不是当锻师的料，咱家没钱，小飐却让你养得跟个高门公子似的，我这都不与你计较了，…
…老疙瘩可不能由着你乱养！你要是再胡乱插手我管孩子，我就把他送去南陵给我师兄当学徒，到时候你想看他一眼都看不见！”
“你…你这浑货！！呜呜呜，我，我…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浑货呢…呜呜呜…”
余溪若被丈夫这么一吓唬，真的怕金凤尤把小乙送走受更多苦，只得作罢，不敢再多说丈夫什么，都随着他去了。
小乙每日跟家里被老爹督着念书、习字、学画、练刀、打铁忙得跟转磨的驴似的，晚上看着放课回家的小飐优哉游哉，很是闷气。
“明儿十五休沐，带个学堂的小师姐来家玩儿，可好看了，你一起玩儿不？”
看着小飐满面春风，小憨子觉得肯定不是亲生的，哥哥那才是亲生该有的生活，点点头，反正明儿爹爹也不在家，自己能偷个懒。
金小飐乐乐，吃着白玉方糕，也给了小乙一块，这倒是让憨子意外，三哥长到如今竟也有些哥哥样了，憨子接过来吃了，桂花豆沙的馅料又香又甜，方糕入口软糯，细嫩的很。
“柳潇潇小师姐给我的，她家是南陵郡来的，这糕是她家自己做的。”
“学堂好玩儿嘛？”
“叫哥，叫哥就告诉你好不好玩儿。”
“哥，学堂该是比家里好玩儿吧。”
“唉，倒是比爹给你授学轻松的多，娘说爹都不让你歇息，从早学到晚，还得打铁，都不知道有啥用。”
小乙无语，小飐看他发傻，拉着他去看自己攒的画书，里面都是侠客游历四方的故事，小飐说了，将来也要像书上写的般，游历天下，自由自在做个大侠，匆匆一晚而过，小乙看画书着了迷，三哥帮着他抄书、习字，把爹爹留得功课都给他做了，俩小子合起伙儿蒙骗亲爹，倒也不知能不能大功告成，成了就皆大欢喜，若不成，估计都得挨顿臭骂。
翌日，天光大亮时，两人跟小飐屋里昏昏沉沉醒来，身上盖着亲娘披的被子，这一宿玩儿的太过尽兴，小乙都不知道几时才睡下的，哥俩起床刷牙洗脸，吃过饭，跑出门去，等着小柳师姐来玩。
不多时，一个七、八岁大，梳着齐肩短发，脑后小小马尾辫儿，长得极窈窕的女孩儿拿着百索彩绳跑到了门前，娇喘不定，她冲着小飐笑，转头看了眼小乙，憨子竟被她眼神晃得有些紧张，只说道：
“柳小师姐可真好看。”
“那可不，学堂最好看的，不不，是白锦城最好看的。”
“臭小飐，嘴可真甜呢，吃糕不？哎，你就是老疙瘩小乙吧？”
“嗯嗯。”
“我家糕好吃吧，你俩，今儿陪我跳百索，下月学堂百索竞比，我想拿第一。”
“这还不好办，我和弟弟陪你练，肯定能拿首名。”
小孩儿们笑着闹着，便在王府门前玩儿了起来，西白王府的门辖也是和气，瞅着孩子们在门前玩儿的欢实，也不去管，倒是看着乐呵，还帮忙看着来往车马，保着小孩儿平安。
柳潇潇这百索练得一个是快，插香计时，越多越好，二是跳得花式多，要赏心悦目，这么大点儿个丫头，穿花蝴蝶样在彩绳间起落腾闪，着实招了不少过路人看，都是给丫头叫好，乐得小柳师姐笑得更甜，跳得更是起劲。
晌午跟家里吃了饭，余溪若给孩子们做了不少好吃的，待吃过休息好了，仨小孩儿玩儿在一起，叫溪若看了，觉得这才是生活，自己丈夫那般严苛，简直就是胡闹，孩子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晚夕时，潇潇要回家了，小飐哥俩去送，来到大门前，忽看着街上来往百姓正围观着告示栏，原来栏上正在张贴新的海捕文书。
只见文书上印：
百鬼族冤犑
高九尺牛头人身惯使巨斧
于白虎山左近杀伤军民逾百
画影图形悬四郡海捕通告
揭榜格杀此妖鬼者信赏纹银一千两
小飐瞅着布告栏上这些文书，痴痴念道：
“‘冤犑’、‘猔飓’、‘骷犵’、‘貀坈’、‘殁狰’、‘鹚掱’、‘烡狩’、‘耆竜’、‘攴鼃’、‘鸩嵟’、‘屙巫’、‘驺弜’、‘砯鹄’，这些妖鬼，等我长大了，要当大侠，将它们除尽，为民除害……
…潇潇，到时你可愿意陪我一起游历天下，去惩恶扬善？”
“好啊，到时候，我给你做糕吃，嘻嘻。”
小飐送柳潇潇回家时，小乙赶紧回了家中去补今日该做的功课，可还是慢了半个时辰，叫刚回家的爹爹给逮了个正着。
“贪玩误事，不看着你，就偷懒，罚你再多抄十遍。”
“哇～～～～”
小乙哭起来时，余溪若拿着竹尺追打起了丈夫，恨得牙痒痒，这么折腾孩子，简直不讲道义仁德，可金凤尤挨着打，还在强辩：
“你以为我不知道孩子天性就该开心玩闹？世道崩毁，再不练本事，谁将来能撑得起这个家？我从不曾打骂过老幺，也就是严厉了些，从没大声说过他，你这当娘的万不可挡着我正经教导孩儿，妇人之仁，不足道也。”
可余溪若听了，便就回了一个字：
“滚～！”
话说回头，妻子说让‘滚’，金凤尤还真在白锦城左近，寻得的一处给小乙锻炼的所在，如此来，并不比送娃娃去南陵郡的师门好了半分。
白锦城地处西监郡极北，近毗外海，与北明郡牛家谷仅隔着一道斗霄山脉。
山脉中发源一条大江，名唤‘锦江’，江水由斗霄山上冲下，一路西进，横跨西监郡北部，直通西海，这白锦城坐落在锦江源头，建在江水北岸的高岭上，所以气候倒还怡人。
但铁匠选的炉室工房所在，却不在白锦城城里，然在城外几十里处的斗霄山支脉西侧，便是那让常人闻风丧胆的‘白虎山’中。
那山头上，到了夏天还算凉爽，可到了冬天，比起老家锻危山来还要寒冷，且这山脉中妖物纵横，虽没有巨妖恶鬼，但寻常人也是不敢置身其中，因而，此处所在倒是没人打搅，安静的很。
初来乍到，小乙没做别的，凤尤携他到了白虎山麓中那间小工房，先给了孩子一把钢刀、一把钢剑，让他挑选，娃娃自小爱刀，对宝剑却没几分兴趣，待他拿起钢刀来，凤尤见了只是欣慰的笑了笑，摸了摸娃娃的脑袋，道：
“好小子，爹没看走眼，你倒是跟爹选了一样的家伙，走，爹带你猎妖鬼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