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叔侄对谈
“琛儿，”刘瑁轻声而破其寂，眉峰间隐现几分察视与覃思，徐移其目，顾视旁坐的刘琛，喃喃细语：“你与你父亲，性格上竟是如此迥异。”
“你的祖父，你的父亲，咸备文人的清雅风骨，兼怀儒将的果敢英姿。尤其你的祖父，其控制欲极强，自幼于你父，乃至我等叔父，皆极严刻。于其荫护之下，我们虽承庇佑，然亦唯唯而从，致缺应具的自信与坚毅。”
“而你父亲与你二叔，舍弃父亲的庇佑，步入朝廷，各司其职，其勇毅果敢，我至今都羡慕不已。不意命运无常，遽使他们天人永隔，其间苦痛无奈，我亦能深切共鸣。”
“至于你，琛儿，”刘瑁少顷辍言，眸中透出欣赏与理解，“你与他们不同，你的独特，我悉入目中。你的性格中，既有你祖父的刚韧，又有你父亲的勇决，且怀自身的独异与果断。我懂得你，琛儿，你注定会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
然而，刘瑁辞锋忽转，语气中多了些凝重与期许：“但你要晓悟，你与你祖父，那是隔辈亲的爷孙情。你祖父年事已高，又有恶疾相扰，其所望者，不仅仅是你的敬重，更需要你的体谅与宽宥。”
“你当悟于变通，学会在坚持自己的同时，也给予你祖父应有的关怀与照顾。盖因你祖父欲为你撑起一片天，你今后的成长，更难离你祖父的陪伴与教导。”
刘琛静立其侧，刘瑁的温言于耳畔萦回，其心中的隔阂渐渐消散，对三叔刘瑁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刘琛深吸一气，沉声而语：“三叔，我自幼跟随父亲，浸淫于四书五经之中，非欲弃文学的润养，实乃仰慕淮阴侯，志为一名儒将，统御三军，征伐于沙场。”
刘琛悠然而起，身挺如松，双眸炯然，遥瞩浩瀚无垠的苍穹，瞻视着天际间云卷云舒，其心随云动，续其未竟之语。
“而今，我已逾束发之龄，心智渐趋成熟，颇明事理，亦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投身军旅，非独为锻身健体，实欲修研治国安邦之学。祖父或于此事有所错会，意我有违其所望，但实则不然。我期望自身可具文韬武略，成长为文武兼备的将帅良材。”
“此语真乃字字珠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句，铿锵有力，闻之令人热血沸腾。三叔我深信，你腹有乾坤，志怀高远，定可于乱世中，书就非凡华章。”
“至于你祖父，我必竭力相劝，冀其能理解你的抱负与决心。再者，我妻兄吴子远，实乃一儒将，文韬武略，皆为当世翘楚。他日，我必将引荐你们相识，相信定会英雄相惜。”
刘瑁惊愕而语，其虽久卧病榻，然内心犹燃男儿热血与壮志，故甚是欣赏刘琛的决定，更敬佩对梦想的执着与坚定。
随着时间的推移，叔侄两人的关系于言谈间逐渐升温，那份亲密与默契仿佛是与生俱来。自刘琛归返益州，往昔唯与威严的祖父刘焉，及二叔的独子刘明有所交集外。迄于今时，方于三叔刘瑁处，感受到那份久违的亲情温暖。
由于刘焉的禁令，刘琛被迫禁足于府内，不得外出。刘瑁心中虽同情，但也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既与刘琛倾心而谈，遂不复相扰，归返于自己的府院。
院内诸事如旧，值此静谧午后，刘琛难得拥有片刻的闲暇时光，悠然卧于檐下藤椅，陶然沉醉其间。
日光斑驳，散于小院的青石板路上，若金屑纷然飘落。小刘明，天真烂漫，蹦跳而至刘琛身旁，目含期待的光芒。
“兄长，我们去荡秋千吧！”小刘明声语清脆，满面的欢愉纯真。
刘琛颔首含笑而应，轻执秋千的绳索，轻轻一推，小刘明便若飞鸟翩然凌空。秋千于空中悠悠摆动，小刘明的笑声于空中回荡，刘琛的心亦随之荡飘漾，深感生活的美妙与惬意，也体会着陪伴的温馨和幸福。
夜幕渐垂，悄然临至。一张小方桌，置于庭院，两荤两素，色香诱人。二位少年公子，一长一幼，正细细品味着这平凡日子中的不凡滋味。
方此恬静之际，忽然半掩着的侧门微微撼动，一个苍然白发的老者，缓缓踱步而入。
刘焉的出现，顿时打破原本的和谐，刘琛与小刘明见状，皆立身而起，空气霎时凝重若霜。则缓步至案侧，悠然就席，不曾理会二人，持箸而握，轻启朱唇，细细品味案上馔食，举止间尽显从容。
刘琛与小刘明心存疑窦，然未敢贸然诘问，遂复默默就座。
而刘琛神态自若，面如常色，犹自举箸而食，悠然自得。反观小刘明，则显得颇为忐忑，目光游移不定，手中之箸亦迟疑不决，欲食还休，欲止又前，其态甚是滑稽可笑。
“岂有是理，祖父岂猛兽哉？二人奢靡无度，竟致劳烦祖父以援手。”刘焉肃然而语，佯装怒色，咀嚼之间，口中喃喃有辞。
小刘明忍俊不禁，偷瞥兄长刘琛一眼，继而俯首，细品肴馔。
刘琛见刘焉饕餮之状，犹如饿虎扑食，心中微生无奈，乃顾视刘明，轻声而言：“你速往为祖父舀盂炊粳，倘再延缓，恐此案上，唯余菜滓汤水与残肴剩饭。届时，我二人唯得以薄汤浸饭，聊以充饥矣。”
刘明闻此，身形一振，神色遽变，趋步以往，为刘焉取炊粳。其心中暗自惶急，惧稍缓须臾，案上菜肴，皆为祖父囫囵掠尽，唯余空皿残涎，与腹中饥肠辘辘相对。
“你这小子，真是会折腾人，我且问你，你等归府多时，何以府中尚未为你等择一婢女以侍奉左右？”
刘焉语带沉郁，挟数分无奈与幽怒。身为益州之主，向来权威不可侵犯，而今日于择师之事，竟遭自家孙儿的质疑，此事殊为意外，令其心生讶异。
然则，血脉间流淌的隔代温情，于刘琛、刘明二个孤孙，双亲早逝，身世飘零，愈添几分溺爱之情。刘焉首次屈尊降贵，亲身探视，岂料竟未获领情。
俗言“老来多健忘，唯不忘思孙”，此刻，刘焉心中不禁泛起苦笑，惊觉己身竟为少年直言所困，一时语塞，心中百感交集，难以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