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书房明志
刘焉缓缓侧首,目光柔和的望向刘琛,眼神中似是带着询问,又像是在示意此事已然敲定。
刘琛睇视刘焉刚毅之颜,心内悚然,惶惶难安。瞻其行止,令人心生敬畏,鉴其性情,刚愎执拗,实难相契通情。
刘焉目似鸷鹰,锐芒乍显,威权赫赫,不容置疑,而殷盼亦深蕴其中。刘琛虽心怀征伐沙场之志,然弗敢有违逆之意,唯当凝神静气,祗候佳机降临。
刘琛深知,祖父刘焉的决定,必经周详审度,熟思诸般利害。且其亦明,若能拜师于董扶此等大儒,对其将来的道路,必将有着不可估量的助力。
然而,刘琛于前世记忆中,明晰记得,祖父刘焉的生命已是岌岌可危,不久后便在背疮的折磨下,奄然殂谢,匆促而终。
若刘焉一旦薨逝,益州的局势,必致天翻地覆之变。彼时,益州豪族如赵韪之辈,将利用刘璋性善温仁,推其登益州牧的主座,以此来控制整个益州。
时间不等人,值此命运攸关的十字路口,刘琛实无余暇师从董扶问学。当此之际,其须慎之至慎,殚精竭虑,岂敢率尔妄决。
刘琛心内炽热似焰,虽急欲径然应诺,为愚忠纯孝的子孙,遵长辈所辟坦途,勉力进学以广智,矢志于道而不懈。
然理智告诫刘琛,值此扰攘乱世,唯自强方得存身,须速丰其羽翼,否则处乱世求生无路,恐重蹈前世故辙,终致流离异域,飘泊毕生。
彼深悉,务须慎思详虑,不能因一时的冲动而致谬决。由是,刘琛遂深吸一气,平抚胸臆的躁动,沉静以对祖父刘焉的垂询。
“祖父,孙儿洞晓您安排孙儿拜师茂安先生之意,实乃期冀孙儿能继承您的志向,为大汉社稷有所裨益之人。然孙儿尝随父亲转徙于长安闾巷,亲睹无数百姓因兵燹而流离失所的惨状,孙儿心中愤恚,恨自己无力庇佑他们于困厄之际。”
“父亲乃忠荩事国的文臣,然时局动荡,逆贼猖獗,为解救圣驾,唯与重兵在握的马腾合纵,讵料世途叵测,父亲壮志未竟,抱憾而终。”
“而今,祖父身侧有三叔、四叔辅弼,益州百姓安居乐业,孙儿深知,纵竭尽毕生所学,亦难以比肩祖父与父亲在文学上的造诣和成就,因此孙儿想携笔从戎,修习将略,效命疆场,竭尽所能,以报祖父鞠育深恩,继述父亲未竟之业。”
刘璋愕然而惊,刘瑁亦失沉静。拜师董扶之举,本已笃定无移,岂料刘琛竟对刘焉的决策有所置疑,贸然进言抗辩,其果敢行径,致二人心生惶恐。
当此之际,刘焉怒极,面赤气粗,唇吻微搐,强抑胸臆盛怒。良久,未发一言,唯闻其沉浊呼吸,于幽寂空气中回环,声声皆蕴郁懑愤懑。
刘琛则泰然自若,其言淡若止水,然掷地有声,若巨石坠于静湖,漪澜并兴。其语发惊人,词锋峻利,理路严缜,一时竟令三人莫能置喙。
“逆子!你不修文,何以统兵?你父唯留你这唯一血脉,若临战阵,犯矢石之危,岂是君子所为?修学从政,以文驭武,方为正道。我刘氏皇族宗裔,焉可弃文从武?此般决择,实乃悖逆常途,我断然不许!你父在天之灵,若有所知,亦必难瞑目。今你父已逝,我岂忍你复陷危境。”
“你宜宁心敛意,覃思熟虑。三日后,我将遣你与明儿偕拜董茂安为师,受业于其门,研习经纶之学。此数日内,你闭于府内,悉心省察今日言动,切毋再恣肆妄为,以毁终生前途。”
“祖父,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冠军侯弱冠之龄,即已仗剑封狼居胥。孙儿忝为刘氏后裔,岂可视汉室倾颓,而不为人先耶?孙儿愿携三尺青锋,立不世功业。”
刘焉盛怒之际,刘琛毫无惧意。其辞恳挚,言皆中理,欲以理晓喻。然刘焉对刘琛的侃侃雄辩,竟若罔闻。但见其斜倚太师椅上,双眸微阖,掩蔽眼底情思,缄默无言,容色恬然且威凌莫测。
刘瑁对侄儿刘琛适才的慷慨之辞,心内油然泛起一丝赞赏。然素知刘焉久处高位,其威赫赫,莫敢轻易逆之,惧刘琛的直言犯上触忤刘焉,致生无端波澜。
于是,刘瑁疾趋而前,其辞间挟缕缕急迫与温婉:“父亲大人息怒,琛儿志比先贤,实乃幸事。文治武功,本相资为用,非但毫无牴牾,反倒相资愈善。”
“琛儿尚幼,心智初启,诸般世事,尚需岁月沉淀,我等身为尊长,当以善道诱掖,援大义而启悟,导其甄别善恶,慎勿使亲情蒙垢,空致嫌隙。儿即偕琛儿退下,归府内小院,悉心砥砺其志,必不负父亲的用心良苦。”
言讫,刘瑁轻执刘琛之手,俄顷间,二人身影即隐于门扉之后,惶惶然脱身于祖孙气氛紧蹙的书房。
刘璋见此状,心内亦觉惴惴,忧己微有差池,即沦为继之矢的,遂亦急觅托辞,决然引身而退。
书房内,刘瑁与刘琛既去,刘璋亦退,唯遗幽光满室,孤影独峙。刘焉孑然安坐,瞑目宁神,虽容色靖谧,然心内思绪,萦纡百折,纷纭万状。
刘瑁领着刘琛,步于石板小径,从容穿过庭院迂曲的回廊,二人步武沉著而坚毅,一路缄默无言,迄于刘琛所居的偏院。
于偏院中,小刘明察觉二人间氛围殊异,遂敛素日的欢忭,悄然而前相迎。先向三叔刘瑁恭谨行礼,继而引二人至院内的石桌旁安坐。
小刘明入屋旋返,手捧香茶一壶,馥郁幽芳,殷勤为二人酌盏,遂默然而坐于刘琛侧畔。其目澄澈,其眸清莹,关切好奇之愫隐隐内含。
小院清宁,犹若往昔之境,微风袅袅,拂来凉意丝丝。然处于院中的三人,皆陷入幽思,心游万仞,神骛八极,皆沉溺于己身幽绪,而无一人率先发语相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