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瑶琴

颜素赶到沈卫国的家乡时，已经是深夜。第二天一早，她便联系当地公安部门进行了调查。沈卫国的家乡是一个只有二十多万人口的小县城，城区常住人口是七八万，主要经济来源是煤炭。沈卫国是靠小煤矿发家致富的，在县城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人都知道他的死因。据县局的档案记载，沈卫国在家烧水时，因忘记关煤气灶而导致起火。在这场火灾中，他的爱人被烧伤，沈卫国为了救她而死。好在县城大多数人居住的都是独院，火灾没有连累到其他人。档案上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有消防部门的调查记录作为佐证，这么看来，沈卫国确实已经死亡。

颜素尝试过联系沈卫国的妻子，但是一直联系不上。亲戚们说，她在老沈去世后，就搬离了县城。有人说，她在A市；也有人说，她在上海。这几年，并没有人见过她。另外，颜素还得知沈卫国的侄子在火灾发生前一天失踪了，至今没有找到。

正在颜素为此事头疼不已时，秦儒给她打来了电话，说周彪昨天晚上从鼎盛大厦自己的办公室坠楼身亡。现在初步判断是自杀。另外，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瑶琴的团队今天早上报案，说瑶琴失踪了。秦儒还说，让颜素马上回来寻找瑶琴的下落。颜素一时间脑子有点蒙，说了一句马上回去后，就挂断了电话，上车朝着A市出发。她知道，老赵这次算是功亏一篑。周彪一死，很多事情都无法再说清了。瑶琴是周彪团伙重要的洗钱通道，如今她失踪，秦儒不让老赵去追查而让自己去，可能是怀疑老赵那边有问题。这下，老赵的麻烦估计不小。

颜素匆匆回到A市，已经是傍晚时分。到了瑶琴下榻的酒店后，她看到张昭和江之永已经在那里。江之永简单跟她描述了一下案发经过。瑶琴是S省人，年初举办了全国巡回演唱会，这里是她的家乡，所以第二站就到了这里。演唱会是下周六晚上，地点在滨河体育馆。最近这十多天她一直在筹备排练，就住在这家酒店里。昨天早上，她突然说身体不舒服，就找来医生在酒店里给她挂点滴。大约十一点时，医生离开后，她告诉助理要睡一会，让别人不要打扰她。等到了晚上，助理敲门，竟无人回应，然后进去发现人不见了。助理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发微信也不回，等到了今天下午三点，助理跟她的公司联系后，这才报了警。

颜素问道：“她带的团队有多少人住在酒店？”

江之永回道：“有30多个，光安保就有6个，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酒店的监控，我来的时候就查过了，瑶琴居住的那一层让她的团队整个包下了。她的安保人员为了保护她的隐私，让酒店把那一层的监控全部关掉了，所以什么监控录像都没了。酒店的其他监控里，也没看到她是如离开的。另外，她的手机就在房间里，所以定位也失去了意义。”

说到这里，江之永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们查看瑶琴房间的时候，在卫生间的厕纸篓中找到了几根吸管和一小块铝箔。我已经让人拿回去化验了。另外，我一进入她房间，就闻到了一股麻古的味道。她的助理说，这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住。”

颜素听完，轻叹了一声。麻古是冰毒的一种，不过它的成分是甲基苯丙胺和咖啡因，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吸食冰毒的人会掺合麻古一起吸食。如果找到了瑶琴，还得给她做一次尿检。如果检测结果呈阳性，那她的演艺生涯基本也就结束了。只不过，瑶琴的失踪发生在周彪死亡之前，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时，张昭发来微信，让颜素他们来一趟保安室。颜素他们到了后，张昭指着大厅里的监控画面中的一个人，笃定地说道：“这个人就是沈卫国。”

颜素放大了监控，发现画面里的人年龄比照片中的稍大了一些，不过五官轮廓确实和沈卫国十分接近。另外，他的左半边脸有大面积的伤疤覆盖，估计是被火烧伤的。

颜素问道：“你确定吗？”

张昭点了点头，说道：“我能识别的人脸部特征点是正常人的两倍。他穿着酒店后勤人员的制服，咱们去找酒店的管理人员问问就行。”

他们找到酒店的人事经理后，询问了一下情况。经理把他们带到了后厨。酒店的餐饮部是整个外包出去的。后厨的负责人向他们详细介绍了一下监控里的这个人。据此人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显示，他叫沈大贵，是后厨新招的打杂工。刚来上班，不到一个星期，不过从昨天开始就失踪了，没有请假，他们也联系不到人。后厨的人对他不是很熟悉，毕竟像这种勤杂人员流动很大。但普遍反映，他干活很利落，话很少，性格有些内向，其他的，他们也不清楚。

颜素让杜馨笙去查了沈大贵的身份信息，发现他留的身份证复印件是伪造的。于是，颜素马上让杜馨笙申请技侦手续，看看能不能通过他预留在后厨的手机号码找到他。从后厨出来后，颜素整理了一下思绪。沈适是被周彪的马仔聂晓东撞死的，现在聂晓东失踪，下落不明。昨天周彪坠楼身亡；周硕可能是周彪身后的高参；胡安邦是沈适的领导，他的儿子和背景不凡的刘家有经济牵连；瑶琴是周彪团伙的洗钱通道，也参股了胡强东的公司。这些人似乎都与当年的医科大女学生的失踪案有着微妙的联系。

假设沈卫国是为了给儿子沈适讨一个公道，那他应该先从直接撞死他儿子的肇事者聂晓东下手。所以，聂晓东的失踪应该和沈卫国有直接关系。然后，他又从聂晓东这条线找到了周彪。

周硕是第一个出现在本案的被害人。颜素觉得，大概率还是从胡安邦的身上找到了突破点。沈卫国能找到周硕，通过严刑逼供找到瑶琴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目前还不清楚瑶琴是怎么具体跟516宿舍的女孩扯上关系的。

如果瑶琴落到了他的手里，估计下场会和周硕差不多。此时的瑶琴不仅关系到老赵他们的案子，更关系到十多年前的女大学生失踪案。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找到她。

可瑶琴这么一个大活人，竟然在六个保安的看护下失踪了。而从酒店的监控看，沈卫国从始至终都没有接触过瑶琴，甚至都没有上过瑶琴居住的楼层。这事情恐怕还得从这六个保安身上下手，多半是有内鬼。

颜素回头对江之永说道：“跟秦支申请下，让预审大队派几个老骨干过来，这三十多个人得细细地讯问。”

一个小时后，预审大队队长老余亲自带队抵达了案发地。专案组内除了他们四个人有办案经验，剩下都是一帮刚上班没多久的新人，让他们跑跑腿还凑合，讯问就差多了。走访讯问是个技术活，既要学会观察对方，同时讯问人员也要有过硬的基本素质和调节自我情绪的能力。要克服急躁、焦虑、对立、畏难和惰性等情绪，并会自我调节。

面对嫌疑人，讯问者还要能准确把握对方的心理活动，做出有效的应对方案。比如，嫌疑人在畏罪、侥幸、对立、悲观和戒备的情况下，讯问者该如何处理。从试探摸底到对抗僵持，然后过渡到动摇反复，一直到对方供述，整个过程该如何把握，最后面对他的供词，还要做出甄别。能熟练处理拒供、谎供、少供、翻供、狡辩、伪装、诬陷等情况。什么时候该攻心夺气，怎么把握重点突破，什么时候又该使用避实击虚、引而不发、迂回围歼等策略，都是有讲究的。没几年实战功夫，根本练不出来。颜素希望老余他们能问出来一些门道，不然这人海茫茫，想找一个人太难了。当然，颜素他们也没有闲着，现在重点得去找瑶琴的父母亲朋，看看他们有没有知道瑶琴下落的。

他们忙忙碌碌到了深夜，走访并不顺利。瑶琴的家虽然就是A市的，但是亲戚们对她成名后的日常动向了解得并不多。瑶琴的父母因为前几年就移民出去了，现在暂时还联系不上。颜素在路上颠簸了一天，回到宿舍后，倒头就睡着了。江之永带着一个同事继续在寻找沈卫国妻子的下落，目前尚无进展。

清晨时分，颜素被手机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电话，听到那边事故科的同事跟她说，今天早上六点左右，他们接到了警情，在龙须沟附近的山路上发现了一辆侧翻在山沟里的越野车。车上的驾驶员已经死亡，疑似他们正在找的瑶琴。颜素听到这里，顿时清醒，赶忙打电话叫上张昭他们赶往事故现场。

到达现场的时候，交警队事故科的同事们正在工作，狭窄的村道上有一辆吊机已经就位。颜素下车后，找到了出警的小武警官。据小武介绍，他接到总台电话后，便赶到了现场。到了这里后，他立马和120的人下去查看是否有生还者，结果发现驾驶员已经死亡多时。从现场痕迹看，应该是遇到了交通事故，路面也有两车相撞后留下的大量碎屑和液体。不过，肇事车主已经逃走，交警队正在追查肇事车辆的信息。他们从车外的一个包里发现了一张身份证和数张银行卡。核对过外貌后，确认身份证是瑶琴的。她本身是个明星，骤然出了车祸，肯定会引起多方注意。而且，昨天他们看到了协查通报，所以立刻上报了这个案子。

颜素他们随后沿着山坡下去，在山沟里看到了事故车辆。颜素抬头看了一眼，路面距离下面的山沟有七八米的垂直高度，从上面滚下来确实很危险。玻璃碴之类的车辆碎片从山坡上一直蔓延到车旁，滚落的轨迹清晰可辨。

事故车辆呈侧翻状，车架中度变形，所有的车窗玻璃都已经破损。车内的安全气囊露在外面，坐在车内的人早已死亡。而且，车头变形严重，导致尸体被卡在了里面。一会儿估计还需要消防的同志们帮忙切割车辆才能把尸体取出来。

张昭蹲在地上观察了一眼尸体。死者面部正中的条状挫伤和挫裂创清晰可见，右下颌出现了挡风玻璃所致的浅小切创和条片状表皮剥落，是挡风玻璃框造成的碰撞伤。看到这里，张昭回头对颜素说道：“她不是瑶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