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阎氏孤儿
李治疑惑道：“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吗？”
众人把目光投向高季辅，殿内诸人中，唯有高季辅与李治最亲近。
高季辅只好说道：“回禀陛下，濮王的檄文声称陛下与长孙逆人谋弑先帝，陛下诛杀长孙逆人，则是为了灭口。”
“一派胡言！”李治顿时失态，大声怒斥。
虽然李泰是在凭空臆造，檄文里把李治比作刘劭、杨广，但这个谣言却无限接近于现实。
当初正是李治和长孙无忌的一唱一和，逼许孝崇给李世民吃下虎狼之药，才导致李世民一命呜呼。
高季辅连忙说道：“陛下息怒，当年先帝疾笃之时，臣和当时的几位相公都在御前，亲眼看着先帝驾崩。谣言止于智者，这种无稽之谈陛下不必放在心里。”
李治这才心安。
就在李治和众位宰相在甘露殿商议对策的时候，李泰在相州起兵造反的消息也随之传遍朝野。
将作大匠阎立本经常为达官显要描绘丹青，交游广阔。由于阎家乃是李泰的岳家，很快就有消息灵通的好友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阎立本。
阎立本听闻此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赶到工部衙门。
来到其兄阎立德的公廨，不等令史通报便闯了进去，大声道：“大兄，大事不好了！”
阎立德愕然，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从容冷静的三弟这个样子。
惊异道：“三郎，何事如此慌张？”
阎立本先把跟进来的令史赶出去，再把房门关紧，然后走到阎立德面前，低声道：“大兄，濮王反了！”
“你说什么？”阎立德两眼瞪大。
“濮王在相州起兵造反，薛万彻、柴令武为其爪牙，两日内攻破怀州，已经兵进洛阳宫了。”
“濮王反了？濮王反了！他怎么敢！”阎立德脸色苍白，喃喃自语。
“大兄，濮王造反，会不会连累到我们阎家啊！”阎立本不安道。
短暂消化了阎立本带来的消息后，阎立德终于接受了李泰造反的现实。
叹气道：“你说呢！当年濮王与圣人争储败北，只因我们没有参与濮王的争储，所以先帝才放过了我们。可是现在的圣人并非从前的先帝，他连国舅长孙无忌都没有放过。更何况濮王是明目张胆地起兵造反。”
“大兄，那现在如何是好？”阎立本害怕道：“犹记当年先考先妣在隋朝的时候，就被杨勇连累，没为官奴，受尽欺辱。难道阎家又要再遭此难？”
“如果仅是除名籍家，那已经是万幸了！”阎立德生气道：“赐死长孙无忌那天，高真行在早朝上明言，长孙无忌命他派遣耳目到相州监视濮王。
为此我还特意修书一封给婉娘，让她劝告濮王安分守己。没想到濮王一点都没有把我的劝告听进去。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一旦濮王兵败，那封信会不会被查抄出来。如果圣人以那封信认定我里通濮王，那阎家恐怕要万劫不复了！”
“啊？”阎立本傻眼，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
“如此说来，难道我们阎家唯一的生路，只有寄希望于濮王能够像昔日宋孝武帝那样成功夺位了？”
阎立德摇摇头，苦笑道：“即使濮王真能夺位成功，我们恐怕也见不到那一天了。你别忘了当年楚哀王是怎么死的。
一旦濮王兵临长安城下，那就是我们阎家被全族祭旗的那一天！”
阎立本听了阎立德的话，呆立良久，才带着哭腔道：“大兄，照你这么说，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阎立德再次叹气：“只怪当年先帝选婉娘为魏王妃的时候，我没有严词拒绝，才有今日之难。”
阎立本默然，半晌后无奈道：“如此看来，为今之计，只有……”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阎立本连忙停下说话。
紧接着就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阿耶，阿耶！”
阎立本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走过去开门。
“阿……三叔，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是阎立德的次子，左千牛阎庄。
“快进来吧！”阎立本让开位置，把阎庄拉进来，伸头看了看外面，四周没有人，才放心再把房门关紧。
“庄儿，你是因为濮王造反而来吧。”
“三叔，阿耶，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阎庄今天没有当值，在左领左右府休息，听说了这件事，赶紧跑到工部衙门报信。
“阿耶，三叔，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阎立德把刚才的话又跟阎庄说了一遍。
阎庄愣道：“阿耶，你是说我们阎家现在左右都是死？”
阎立本插嘴道：“庄儿，你父是工部尚书，你二叔是少府监，而我是将作大匠，还有你和你兄长，俱是朝廷命官。逃是逃不走的，现在阎家唯一的生机，只有效仿春秋时候的赵氏孤儿，让泰儿带着智儿从启夏门逃出长安，遁入南山深林隐匿，保存阎氏香火。”
转头道：“大兄，你以为如何？”
阎立本口中的泰儿是阎立德的第三子阎泰，前两年做了李世民的挽郎，还没有被正式授予官职。而智儿则是阎立德现在唯一的孙子，长子阎玄邃之子阎智。
阎立德那一房，只有阎泰和年幼的阎智还没有官职在身，随时都可以逃离长安。
阎立德皱眉道：“三郎，那你家？”
阎立本摇摇头，笑道：“大兄，隐匿山林不宜人多，你是长房嫡脉，不可断绝。至于我那几个儿子，皆是纨绔子弟，就不要管他们了。”
不等阎立德说话，阎立本又转头问阎庄：“庄儿，你今天没有当值？”
阎庄点头。
“那你也逃走吧，趁圣人还没有想到我们阎家之前，赶快回家，带着泰儿和智儿去终南山隐匿。
将来如果濮王能够成功夺位，你们再从南山出来，去找婉娘，恢复阎家门楣。如果濮王失败，那就从此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吧。”
“三叔，那你们……”阎庄不禁眼眶含泪。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赶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阎立本催促道。
阎立德见此，也只能叹气道：“庄儿，听你三叔的！”
阎庄只好提袖擦泪，跪在阎立德和阎立本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工部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