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路
时间来到子时。
夜色浓郁到极致，一天中最阴冷的阶段开始了。
自此，夜彻彻底底不属于人类。
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总是容易出现纰漏。
齐慕迷路了。
刚才他走着走着那条“乡道”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只有野草，前方与左右皆是人高的野草，看不清后面是什么。
齐慕选择拔开野草，直行。
结果有些糟糕。
他来到一片竹林之中，竹子长得很密，留下来可以行走的道路并不多。
踩在厚厚的竹壳上，齐慕脚下是那般柔软，心绪却绷得笔直。
竹神照夜灯点亮些许光明，里边的火一点不热，越烤越冷。
乌云好似在欺压竹林，导致每一根竹子都将头低下。
从齐慕的角度看去，每一根竹子都像在偷窥自己。
竹林之夜，连竹影都不见半分，或者满地都是它们的影子。
没有虫鸣，这寂静的夜晚，只有风吹竹叶阴沉沉的怪声。
齐慕扒拉着青竹，想要快速离开这里。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疲惫感超乎想象。
齐慕很困。
如果可以，他可以站着睡着。
“富强、民主、文明...”
他在轻声念叨，用自言自语缓解精神上的困意。
他提着照夜灯弯腰钻过一颗倒下的青竹。
待齐慕起身正欲继续行走时...
前方却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喝，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叽哩骨碌滚下来~”
声音很活泼，落在齐慕耳中，一点也不可爱。
他没有任何犹豫，调转方向，远离声源处。
“荡秋千喽~”
可声音，却在身后！
齐慕跟着侧头。
一个穿着红马褂的小女孩坐在刚才那根倒下的竹子上。
竹子晃悠，将她两根马尾辫带着上下起伏。
齐慕对上她的眼睛。
只有眼瞳，漆黑一片。
然后，
她笑了。
“唰！”
散发着黄光的照夜灯轰然熄灭。
“鬼墟，开！”
齐慕没任何犹豫，不管有没有用，禁名直接启动。
“嘻嘻~”
红衣女童眼角流下血流，但笑得更加开心。
正常人可能早就被吓得跌坐在地。
但齐慕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也是亡命之徒。
他反握照夜灯，将青竹把手当做武器，与之对峙，准备殊死一搏。
撞上也不错，他又何尝不想再要个鬼墟。
这时女童歪了歪头，露出血盆大口，张开双手仿佛要拥抱。
然后...
她不见了。
齐慕皱眉环顾四周，竹林又恢复之前模样。
就好似，刚才一切都是假的！
他低头看着手上没有火光的照夜灯...显然不是幻觉。
“是我激发了什么规则？”
齐慕自问，随后又摇摇头，“算了。”
掌握鬼墟后，他就明白一件事。
想通鬼墟的规则是件很难的事。
就拿自己禁名举例，常东家是死上那么多人，又在自己主动透露出杀心后，才反应过来。
故此，没有任何头绪的齐慕，不打算深究下去。
他重新将竹神照夜灯点燃，认准一个方向离开这个鬼地方。
齐慕没有发现...
他留在地上的脚印，比之前深上许多！
后边的路程算得上有惊无险。
齐慕终于走出竹林，惊喜就像是通关后的奖励。
他这会儿站在小丘上，一眼望去，前方一马平川。
更幸运的是，他再一次发现了路。
路就在小丘下方，比之前走过的乡道看起来要宽。
齐慕还看到两排马车压过的轮印。
“应该是白天商贾行走的道路...”
而商贾一般去的地方，只会是大城，这是一个好消息。
齐慕冲下小丘来到道路上，顶着夜色前行。
他时不时会向后方看去，以防无常司的人追来。
好消息是，他又走上一个时辰，也没看到任何追兵。
更好的消息是，就在照夜灯里的蜡烛燃完时，身前不远处，出现一间屋子。
齐慕将照夜灯别回腰间，阴风找到空子，一下子又吹拂过来。
他紧了紧身上的麻布衣，快步离近屋舍。
走近后才发现，这是一间新庙。
庙门红漆犹新，墙、瓦也是干干净净，没有多少灰尘。
“有人吗？”
齐慕站在门口问道，他透过门缝看到里边是有火光的。
但是，没人回应。
他又问上一声，同时敲响门扉。
“咚...”
门并没有卡上门栓。
才敲一下，木门就因为外力隙开更大的缝隙，已经可以进人。
“有人吗？”
齐慕又问一遍，等上几息见没人回应，干脆直接将整个门扉推开。
至此，里边一切一览无余。
地面错拼着青砖，居中供奉着一名慈眉善目，神态安详的观音。
四根白蜡烛矗立在供台上，发着白色的火光。
齐慕站在门口看上片刻，确认里边无人，这才踏入其中。
一入里边，外边阴风便消失无踪，这很让人心安，不是吗？
他转身关上庙门，并找到门栓，将之卡在门上。
温暖，舒适浸染全身，同时袭来的还有浓浓困意。
齐慕来到最里边的墙角，屁股刚贴到青石砖，便沉沉睡了过去。
但是！
他很快就醒了，环顾四周，自己还在庙里。
根据外边的光线分析，现在依旧是夜晚。
齐慕感觉到眼睛酸疼得厉害，准备再次入睡。
突然，
伴随着一道“叽呀”，庙门被人推开了。
门口站着很多人，不断有人走进来不说话。
四根白色的蜡烛将他们面色映衬得苍白。
他们神色呆滞，来到佛像前跪地祈祷。
齐慕第一时间就想站起身。
但他猛然发现，自己失去对四肢的操控权！
他用尽全身力气，手脚都没法动弹，仿佛成为一个植物人！
也是这时！
本来还在拜佛的众人齐刷刷望来。
接着他们就这么以跪姿，摩擦着双膝，向齐慕靠近。
其中一个女人，脖子伸出一米多长！
她的脸孔就这么贴了过来。
她没有呼吸。
齐慕开启鬼墟，却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所有人已然靠近。
他只能看着一双双腐烂的长指甲伸来，插进自己胸口...
他视线陷入黑暗，这就是死亡吗？
“不！”
齐慕发出一声大吼，猛然睁开眼睛！
入目是泛着白光的小庙，外边是漆黑的夜色。
自己，完好无损，原来是梦...
突然，
伴随着一道“叽呀”，庙门被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