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
半夜三更，赵顼仍旧在批阅札子。越批阅让他觉着古人脑子有毛病。
知府不报事情，上来就只有一句请安。江浙地区，上来的札子都是问他要不要贡品。
头大如斗，皇帝真不是人当的。
家里死了人还要他赐诰命的，都被他放在一边不作处理。这帮子人真就没有轻重缓急，山东一带贼寇猖獗需要增援的札子被压在最底下。
军政缺钱的却是没有一份札子上奏的，实在令他奇怪，想了想是时候找六部谈话了。
困意渐涌，只能上床睡觉。
第二日醒来，却是难得不见烈日透过柳叶窗照进屋内。
赵顼走至殿外，望向天空，太阳已不见踪迹，一团团黑色的乌云迅速在空中集合。童贯在边上笑着说道：“官家，这天看上去离下雨不远了。”
“希望吧。希望老天爷下的雨正常些。”
赵旭最近觉着自己叹气频率比之前高了太多，心里无奈，本以为当了皇帝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可如今却发现，当了皇帝，还得两方同意才行。
一方是自己的老母亲，另一方则是那些反对改革者。
宋朝本就没有杀士大夫的先例，自己若是起了头，天下真要亡在他手里。
今日札子里有一封令他十分在意。
欧阳修上书请辞。
文章里大抵是说自己年事已高，想要退休告老还乡。
算算时日，欧阳修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不论古今六十二岁还在当官的都属于长寿一列。历史上欧阳修虽反对变法的部分措施，但神宗仍旧让他以太子少师致仕。
可见欧阳修在当世的影响力。
轰隆
雷声惊起殿外群鸟，也把赵旭吓了一跳，也让他总算松口气。雷声近了，雨也不远了，春耕也不会大旱。
起码百姓能有点盼头。
想了想，赵顼还是觉着不要急着批复，把欧阳修的札子拿出来放在一边。
正想走出去看看，却听见敲门声。
“进。”
见到童贯急匆匆走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王安石和司马光又来了。”
赵顼有些烦，他不想见司马光，“先让王安石进来吧。”
“是。”
片刻后，屋外传来声音，“臣王安石求见陛下。”
“进来吧。”
赵顼想不到此刻王安石来的目的，直接问道：“所来何事？”
王安石忽而跪地，“臣请求调离京师。”
轰隆
又是一记惊雷。
紧接着赵顼透过柳叶窗见到了天上落下的闪电。
这闪电落得令人不安。
赵顼转头望着跪地的王安石，有些怒其不争，自己为了他不惜与众人闹翻，现在倒好，他却怂了。
历史上的王安石就是这样，宋神宗坚定改革，他自己却三番五次请辞，不敢坚持。
赵旭可不惯着，怒骂道：“懦夫！才出了第一招你就退了，当初又凭什么自信满满。”
地上的王安石默然不语，始终低着头。
“不允。没其他事退吧。”赵顼不想再与他说话，也不想见他那脸，坐回书桌上，看着札子。
地上的王安石起身，声音平静：“是，臣告退。”语毕，便往外退去。
雷声大却不见雨，屋里愈发闷热。
身着龙袍，汗水浸湿。
片刻想起了还有司马光没见，赵顼往屋外喊：“召见司马光。”
不多时，司马光进屋，弯腰施礼，“臣司马光参见陛下。”
赵顼仍旧没抬头，看着札子：“所来何事？”
一阵窸窣后，才听见司马光说道：“臣请辞回乡。”
赵顼冷呵一声，今日这是都要辞官是吧。
好好好
平复心里怒气，赵顼拿起欧阳修的札子说道：“欧阳修也要辞官了，你可有听闻？”
司马光摇摇头，声音平静，望不出表情：“他调离京师已有数年，虽平时有信来往，但未曾提及此事。”
“朕以为你们俩相约而行。想过辞官后做什么事情没有。”赵旭继续问。
司马光点点头：“臣自然先要完成编制通志，而后暂时没有想好。”
“有没有人推荐？你走了，总要有人顶上去。”
“臣觉介甫足矣。”
赵顼竟觉好笑，两人之间还能有好话。
司马光站上前来，递上一份札子，补充道：“这是臣的请辞，若是陛下同意，还请过目。”
或许本就对他没什么好感，赵顼便接了。
见他接过札子，司马光后退一步，弯腰行礼，“臣告退。”
待门关上，赵顼读起札子。不说其他，这些人文章写的真是艺术品，楷体间隔如印刷体那般工整，毫无歪歪扭扭。实在令他啧啧称奇。
“雨！”童贯的嗓子本就尖锐，他这一声还是扯着嗓子喊出来，又把赵旭惊了一下。
噼里啪啦
雨滴打在地上的声音愈发地猛烈，像是鞭炮那般。
赵顼起身走至门口，本想打开门，又被童贯挡着，“屋外雨大，还是当心着凉。”
“我没那么娇贵。”赵顼挥挥手，让童贯走开。
殿外已经是倾盆大雨，斜着从天空落下，带着惊雷入了京师的城内各处地方。
赵顼见着禁军仍旧淋雨执勤，心有不忍，指了指他们并对着童贯道：“让他们下雨天待着屋檐下去，站在雨里着凉了可不好，都是爹娘生的，既然交给朕了，总要尽可能照顾周全。淋雨的便让他们提前换班吧。”
“哎！”童贯跑的极快，不惧雷雨冲了过去。
赵顼难得高兴，又想起那帮不听话的读书人。心里糟透，实在没有兴致，大雨哪里都去不了，窝在书房不知做何事。
却忽听屋外传来“皇太后到”的声音。
不免疑惑，如此大雨怎么还要来找我。
入了屋内，赵顼本以为老母亲得淋成落汤鸡，却见她身上滴水不沾，颇觉惊奇。
未等他问，高氏开口：“司马光找你来请辞？”
赵顼点点头。
高氏接着道：“你怎么回答的？”
赵顼回道：“同意了。”
话音落下，高氏叹气，“你开了这个先例，以后辞的人只会更多。你把他辞官了，他身边那些党羽又会怎么看？若是他们都辞官威胁你怎么办？”
赵顼想也没想变回话：“那都辞呗，换人上去不是挺好。”
高氏脸上忽而有些生气，话里带着怒：“你啊，有没有想过若是全换人了，朝廷里一个人一个想法大家都不同意你，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