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临时工到劝农掾
在等待郭宋给周仪谋划一份田产的日子里，周仪的日子还是照旧。
府衙那边有人来了，他就跟随来人办事。
每次来的人都不太相同，有时候是廷掾部的人，有时候是督邮部的人。
这些人都有编制在身，是周仪目前羡慕的对象。
江东制度虽然与汉魏有所区别，但是基本上也是承袭汉制。
帝都建邺、陪都武昌与扬州、荆州、交州各郡之间的联系沟通，通过刺史部完成。
而郡国内的太守府与县府之间的联系沟通，通过督邮部完成。
县府和乡镇之间的联系沟通，通过廷掾部来完成。
乡与里之间则是通过亭部来完成。
像周仪这样的临时县吏，表面上不归任何部门管理，实际上哪个部门的人来了都乡富贵里，都能指挥周仪办事。
俗称临时工。
给府衙办事的这段时间里，周仪也掌握了临湘侯国境内的办事流程。
一般情况下，是临湘侯国的诸曹负责起草文书，交由侯国的门下吏。
门下吏负责制定草刺，起草行书，紧接着向上级提交审核，由临湘侯国的国相进行画诺，批示。
核准过后，国相转回门下吏部门，再由该部门整理移交到郡守府，即长沙郡。
“长沙郡郡守府这股势力，独立于临湘侯步骘、太常潘濬、上大将军陆逊之外，应该是孙权的人。”
周仪现在还远远接触不到长沙府。
就连临湘侯国这个县级国，都是长沙府麾下的一个行政区域。
临湘侯步骘在侯国东南位置，即后世的茶陵一带驻军。
军中将士的吃喝拉撒以及后勤供给问题，都由临湘侯国提供。
“根据殷连所说，前段时间步骘曾向孙权提出申请，说要再招募一批部曲，被孙权拒绝了。”
孙吴势力之间，各部豪将拥兵自重的情况越加严重，孙权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步骘只能变本加厉地报复在封国内的百姓身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派系利益斗争。”
周仪摇摇头，不再去理会这些。
八月初。
劝农掾郭宋还真给周仪申请下来了一批田地。
足足四亩，比一开始说的一亩薄田扩充了三倍。
“这是地契，收好。”
郭宋将一份地契递给了周仪，他没过多停留，便转身离去。
周仪也识趣地没有追问为何会多出三亩田地，别人不说，咱就不问，坦然接受即可。
名下多了四亩田地的周仪，一半欢喜一半愁。
高兴的是以后有田了，就能产出粮食，不用靠向官府贷食来度日。
忧愁的是，江东的田租制度与汉魏的田租轻税制不同，孙吴采取的是田租重税制。
周仪名下的四亩田地，是官府租给他的，三亩旱地，一亩水田。
前任主人因为赋税繁重且家中人丁稀薄、经营不善导致直接破产，田地被官府回收了。
作为在都乡富贵里协助府衙人员办事的临时工周仪，当然知道这四亩土地所需要缴纳的税额。
“其三亩旱田，亩收布六寸六分，水田定收一亩，总计亩收米一斛二斗，亩收布二尺。”
他能详细说出来，是因为自己就是负责记录的那个人。
孙吴的稻作田亩租额约莫是秦汉时期的九倍多。
还将田租收钱、收布定制化，形成了一种田租收米、钱、布的新格局。
“管它呢，交不上税就先欠着，慢慢还。”
县吏嘛，牛马，官府总不至于把耕田犁地的‘牛、马’都杀了吃肉吧？
“事已至此，先耕田吧。”
没有府衙人员找周仪协助办事的时候，他就自己扛着锄头在田间地头忙活。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面朝黄土背朝天几日后，周仪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天天耕地除草也不是个事。
他找到了殷连。
“上次尉曹喊来的几个流、氓还在不？”
周仪问。
流是指没有固定住所、到处流窜的人，氓是指没有田地的草野之民。
地痞才是无赖之人，流氓不一定是。
周仪想托殷连，给他找两个流、氓回来，帮他耕田。
“只有一个看起来是愿意踏实办事的人，我给你找回来。”
殷连的办事效率很高。
没两天，他就往周仪面前带回来了一个流民，约莫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眼眶深陷。
流民姓张，排行老五，故名张五。
张五向周仪解释：“俺家以前在青州给曹丞相屯过田呢，深谙耕田之道。”
他只希望周仪能够收下他，否则的话，张五又不知道要继续往哪里流浪。
“主家，给一口饭吃就行。”
活着，对于张五这样的流民来说，就是最大的奢望。
“好！”
周仪点头答应，像他这样的底层之人，也拥有了一个佃民。
往后的日子里，周仪名下的田地，就交由张五负责耕种经营了。
“论农耕，周某人确实不如他张五。”
张五是个老实人，虽然吃得多，但是干得也多，像头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
期间，周仪还曾在农忙过后的空闲时期，教导张五识字。
可张五的悟性一般，学习写自己的名字和周仪的名字，用了好几天。
“张五愚钝。”
每每这时，张五都会低头认错。
周仪也不强求一个耕地佃户能识文断字，会写会认自己的名字和主家的名字就行了。
九月，劝农掾郭宋来了一趟周仪家中，跟周仪说自己将要成为典田掾的事情。
“专门掌管户品出钱，波田兴修等诸般事务。”
劝农掾是个临时职务，而典田掾不是，小归小，那是孙吴势力下正儿八经的属于县府田曹麾下的官职。
“可喜可贺。”
周仪庆贺郭宋。
郭宋却道：“此事托了你的福。”
之前周仪提出的在户分三品基础上，再划分一个下品之下的户籍，平息了部分临湘侯国乡民的怒火，斩断了乡民继续闹事的苗头。
同时也让品布征收这项临时工作有了一个还算体面的结果。
因此都乡境内不少吏员都享受到了直接或者间接的好处。
“尉曹和我向上面推荐了你为都乡劝农掾。”
郭宋说道。
劝农掾跟典田掾之间的工作存在大量的互通性，只是一个吃皇粮，一个没编制。
就这样，周仪从一个连职务都没有的县吏，成为了一个拥有职务却没有编制的劝农掾。
县吏殷连，这个都乡百事通成为了他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