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仪不是下品之下
临湘侯国是步骘的封地，下属十二个乡。
分别是都乡、东乡、西乡、南乡、北乡、中乡、广成乡、乐乡、模乡、平乡、桑乡、小武陵乡。
如今各地乡民正在激烈讨论着新的告示内容。
“何为下品之下？”
“划分下品之下户籍的依据是什么？”
“公告上可没有写？”
在这一片议论声中，都乡，富贵里村口。
里魁聚集了富贵里的各户家庭代表。
富贵里领吏民五十户，口食三百五十九人！
吏即周仪、殷连这样的县吏，以及里魁，吏在民先。
设置里的目的在于管控人口，以方便充分榨取基于乡民身上的劳动力资源和社会财富。
“府衙那边具体怎么划分下品之下，还尚未公布依据。”
里魁看着面前的众多家庭代表人员。
“现在我要带领县吏周仪、殷连，到各家核查情况。”
“不得隐瞒，不得说谎，不得编造。”
说完，里魁便领着周仪、殷连挨家挨户核查民情。
为了防止村民互相包庇，里魁还鼓励其他村民，可以互相举报，有奖赏。
这一招不可谓不实用，富贵里的乡民，一个个老老实实交待家中情况。
【都乡富贵里大男陈四，田六亩，资无，口食六人，妻一，子二，父母六十有三。】
【都乡富贵里大男樊正......】
里魁联合周仪，将富贵里的具体民情写成竹简文书，由县吏殷连负责送到乡里的廷掾部，再由乡级人员送往临湘侯府。
夜里，殷连从外面办事回来，回到都乡富贵里。
他把得知的消息，告知了周仪。
“划分下品之下户籍的依据很简单。”
各穷老及刑踵女户下品之下不任调役。
“下品户当中，家中无男丁、家中男丁尽数大于六十岁，家中男丁残疾，家中男丁未满十二周岁，以上种种，皆为下品之下。”
“都乡总计六十四户为下品之下。”
殷连说完，周仪回想着都乡的户籍情况。
征收品布、财用钱之前是上品14户，中品27户，下品175户，总计216户。
现在从下品175户当中，又划分出下品之下64户。
这64户下品之下的乡民是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
原本还有着部分乡民想继续闹事的苗头，也因为这事趋于平定。
征不满赋税的各地廷掾、诸曹、县吏也只是被口头批评了一番，没有受罚。
但接下来的赋税压力，将落在前面的上中下三品户籍人员身上，好巧不巧，周仪就是下品户籍。
他本以为自己这种情况，单身一人举目无亲又没有田地，屋舍还破旧不堪，铁定是下品之下。
板上钉钉的事。
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上位者竭力掠夺底层资源的决心。
“小郎，我还打听到了小道消息。”
殷连悄悄在周仪耳边说了两句。
“据说临湘侯府衙正在拟定一份表扬文书，特地要嘉奖于你。”
他上交了都乡富贵里的户籍核查文书后，又跟都乡廷掾部看门的侍卫聊了几句，得知此事。
“嘉奖？”
周仪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估计是口头上的表扬，有什么用？
作为县吏，他连进入临湘侯国府衙办事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居家待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估计奖励的九成九物质性收入，都被临湘侯府众人瓜分干净了吧？
两日之后。
尉曹蔡仲来到周仪家中，把一份表扬文书递给周仪，说了些鼓励话，再接再厉之类的。
周仪从容淡定，微笑着回应蔡仲。
蔡仲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他确实拿了本属于周仪的一部分奖励。
这份奖励不是他一个人贪了，其他人也有拿。
“此次府衙还决定重用你，等下你随本尉曹前去调查一份案件。”
蔡仲嘴里说着重用，在周仪听来，只不过是府衙把周仪当成趁手的老牛罢了。
“唯。”
周仪领命。
这份案件是都乡境内的一份财产争讼。
姐弟之间的利益分割不均，姐姐把弟弟告上了府衙。
府衙派人过来核查，简单询问后，尉曹蔡仲还是老样子，他负责说，周仪负责记录。
【嘉禾元年七月廿四日，尉曹仲、劝农贼捕掾宋、游徼兴、亭长栩、县吏仪扣头死罪敢言之。
延书：男子樊正自言，与姊丑争财物。丑母物故，父孟御所有婢财产正。】
这是竹简正面。
【都乡富贵里县吏周仪名印。
七月，邮人以来。史，白开。】
这是竹简背面。
大概的意思就是尉曹带领劝农贼捕掾、游徼、亭长、县吏周仪在这起财产争讼调查中协同工作，处理一份民事财产纠纷。
纠纷中，男子樊正与姐姐樊丑争夺家庭财产，自从母亲离世之后，父亲樊孟把所有财产都给了樊正。
所以姐姐樊丑不服告官，县吏周仪将此事记录在竹简上。
而尉曹蔡仲要求周仪这般简单记录案件，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别说这个年代重男轻女，任何年代都是这样。
九成以上的父亲，不会将财产留给女儿，继承家产的必须是儿子。
周仪已经预见得到，这份记录上交到临湘侯国府衙后，具体是怎么处理的了。
告官，相当于白告。
子承父业，约定成俗。
尉曹蔡仲打算通过打太极的方式，糊弄过去。
屋子里的樊丑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突然大喊大叫，想冲上前来要求尉曹蔡仲给她一个交待。
“大胆刁民！”
尉曹大喝一声，旁边的亭长已经将樊丑控制住。
“推出去！”
一声令下，樊丑被推出了屋子之外。
“子承父业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你一个嫁出去的外妇，还敢回来争夺家产？”
尉曹训斥了樊丑一顿之后，便带着众人离去。
像这样的案件，周仪也不是第一次接触。
之前还跟着劝农贼捕掾郭宋，处理过一件兄长打伤弟媳，弟媳告官之后，兄长跑路被抓的案件。
也让周仪逐步了解这个偏安一隅、被称之为东吴的国度。
掾是一个很特殊的制度。
有些掾有编制，有些掾没有编制，劝农掾就是有职位没编制的临时人员。
春夏期间，郭宋是劝农掾，秋冬期间，郭宋又变成了制度掾。
职务的内容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通俗点讲，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在江东行不通，一个职务通常身兼数职。
劝课农桑、缉捕盗贼、处理纠纷等等，都是像郭宋这样的劝农掾需要面临的要务。
相比于有职务的劝农掾郭宋，没有职务的县吏周仪，要做的事情，就是配合廷掾、尉曹这些人，有什么活干什么活。
“都乡富贵里内有一亩薄田闲置，你要不要？”
分别之时，劝农掾郭宋突然询问周仪。
周仪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两手空空，有心无力。
“先欠着府衙吧，慢慢偿还，你要的话，我帮你走流程。”
郭宋很欣赏周仪，准确来说，郭宋是看上周仪能识字写字，办事机灵的优点。
这就是当吏员的好处，虽然士大夫看不上县吏。
“好。”
周仪点头答应了。
对于周仪这样的底层人员来说，县吏总归是比寻常乡民好。
从今往后，他也是有田一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