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画卯
成德进凑院中,李愬穿着松散的衣服从马车上下来。
“刚才来的时候我记得很彪悍呀,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文弱书生,衣服还不得体。”
王承庆也不敢怠慢,连忙疾步往前走去。
李愬抱着头盔往前走了几步,衣服松松夸夸,一旁的石雄跟李文悦实在是看不下去。
连忙跑过来帮李愬整理了一下衣冠。
“石雄,你嗓门大,跟他们说一下。”
李愬说完将虎符跟旨意掏出来递给石雄与李文悦。
“京师金吾卫的弟兄们,奉命陛下旨意和京兆府郯王之托。”
“我洛阳将士暂代金吾卫之职,武相遇刺一事由我们接管。别的案件,你们继续听从李愿将军指挥。”
京师的金吾卫站在院子中,彼此互相看了一眼。
李文悦将伸向李愬。
“这是李愬将军,也是你们李愿将军的八弟。”
李愬微微点头,头上的头盔有些大,在脑袋上晃了一下。
连石雄都绷不住想笑。
“将军,刺客在暗处,带我这顶。”
刚才取下头盔,又被石雄将它的递过来。
“弟兄们,你们都回去睡个好觉。”
京师的金吾卫一同给李愬行了一礼,李愬回礼之后他们便有序的离开。
“唉,刚有了头目,就把我们撤掉,也不知道将军怎想的。”
李愬一想,既然还有人想立功,那就招手将他留下。
“你傻呀,这不是普通的刺客,这是背后有人撑腰跟朝廷作对的,敢杀丞相,就敢杀你全家。”
李愬刚要伸手说想立功的可以留下,那人身子颤抖了一下,连忙跑出进凑院。
“快去准备。”
王承庆还是用原来的伎俩,说完连忙跑过去与李愬彼此行礼,
“李将军请到屋里喝茶。”
“将军,可否告知我成德进凑院出了岔子,好让王某心中有底。”
“王监进听说被武相从中书省当着百官的面给撵了出来,可有此事?”
王承脸色一沉,但是点了点头。
两人进屋,还是原来的位置,只不过老二变成了老八。
“李将军,这种丢脸之事,连洛阳来的李将军都知晓了,王某惭愧、惭愧。这是兄长的意思,没想到丢人的是王某。”
两杯新茶端放在桌上,王承庆端起茶水吹了吹。
李愬却丝毫未动。
李塑边整理衣冠边道:“哦,听王监进的口气,淮西之事,你是赞同用兵的咯。”
“当然,只是王某只得听兄长的,结果去了挨武相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包好的茶袋子放在桌上,李愬一听声音便听出了端倪。
李愬微微点头,王承庆见李愬更像是一位文官,也不怕秀才遇到兵。
“说实话,被武相撵出来的那一刻,我恨不得一刀劈了他。王某虽然未登皇榜,但好歹也跟将军一样,祖上对大唐有再造之功。”
“哈哈哈,士可杀,不可辱。我懂监进,若是我被这样当众撵出,还言辞羞辱,我定约武相过几招。”
王承庆见李愬对桌上之物,纹丝不动,觉得这事儿更加难办。
王承庆叹气道:“武相死了,王某也觉得可惜?”
“为啥?”
“五年前我兄长囚禁女婿薛昌朝,是因为那小子,不老实,欺负我侄女。”
“这是家事。没想到陛下兴师动众。”
李愬同意的点点头。身为一方诸侯,那能容忍自己的女儿被欺负。
“可是淮西的吴元济,他老子就名不正言不顺,一个割据一方的土匪,没给朝廷上贡,还好意思向朝廷要官。”
王承庆说着猛的站起,指着房梁骂道。
“若是当今陛下同意了,之后只要有点叛逆之心的都拜了一个义兄取而代之,那大唐跟春秋的周平王有啥区别。”
“好,说得好。”
李愬拍手,李文悦跟石雄也跟上,成德进凑院站在院子的那些人也掌声响彻不齐的拍着手掌。
李愬从怀里掏出半锭银子,放在桌上。
“石雄,带上这些桌上的钱,全去酒家换成酒,整几个小菜,请进凑院的弟兄们与咱们兵营中的汉子喝上几杯。”
“是。”
石雄应道,伸手拿了那半锭银子。
“茶叶也拿去换酒。”
“啊?”
王承庆见李愬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茶叶,心中顿时对李愬增了几分敬佩。
石雄拿起茶叶,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茶叶的确能换美酒。
“要买好酒,让进凑院的兄弟们喝得高兴。”
“是。”
···
宫殿之中,王承系摇摇晃晃的走到中书省,提起笔在点卯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哟,驸马爷,您来了。”
王守澄打了一个盹,睁眼就看到王承系将笔放回笔架上。
“仇公公,你也喝醉了?”
见王守澄脸上也有一些微红,那是爬在桌子上睡觉压的。
王承系张口吐出一股酒味,王守澄只是微微的揉了揉鼻子。
“驸马爷,麻烦您将金色鱼符留下。”
王承系刚好将腰间挂着的鱼符取下,想了一下又握在手中。
“什么意思?”
杜悰提前交过来的殿中少监金色鱼符,被王守澄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杜悰的也在你手中?”
王承系将自己的鱼符丢在暗桌上,拿过王守澄手中的鱼符仔细一瞧,还真是。
“耶,王公公,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能否透露一下?”
王承系突然清醒的坐在王守澄的椅子旁边。
今日王守澄得到了王承系大伯王士则的尊重,他对王承系的态度也颇为尊重了一些。
“六驸马将鱼符交与奴才时,说是他这次宴席上没挑鱼刺,几位皇子皇孙吃鱼被咔了,状告到陛下那去了。”
王守澄小声的哼着时还不忘将眼睛稍看着门外。
“小孩子吃鱼被咔不是很正常嘛,本驸马小时候卡了几次,就会吃鱼了。”
王承系大声道完之后又小声说道:“这就被告发了。”
“这倒不是,陛下教六驸马以后给皇子皇孙上的鱼、肉有刺的去刺,有骨头的挑骨头。”
王承系躺在椅子上,重新放了一下腰带,两只脚像螃蟹腿一样摆开。
“陛下圣明,待我儿能吃鱼了,本驸马亲自给公主爱子一起挑鱼刺、剥骨头。”
王承系抖动着腿道:“那六驸马任什么职呀?”
“五驸马,杜悰不认识十一皇子,叫了他一声皇孙,就被叫来干这个。”
王守澄将王承系的驸马都尉鱼符拿在手中晃了晃。
“啊,哈哈哈!跟我当初一样,我只是没叫错人,都是公主在一边教我。”
驸马都尉几乎都是在大唐尚主之后要任的职,有新驸马来,就有老驸马走。
王承系来,于季友走。若是大公主李普宁不蚤薨,于季友也不会离开朝堂去外面当一名刺史。
去年底杜悰就应该接驸马都尉的,只是他抱娃之后名义上兼着殿中少监。
王承系叹了一口气,终于要离开李纯这位不怒自威的陛下了。
“驸马都尉前面还好,与陛下一起出行,风光无限。跟百官们也可以混个脸熟,后面皇亲国戚都记得差不过,待在陛下旁边就有些。”
王承系还是有些忌惮,将话给憋了回去。
见驸马有些顾忌,王守澄将嘴放到凑到王承系耳朵边小道:“没意思了是不?”
“对。”
“王公公,陛下可有安排我去哪个寺?”
“奴才方才到这之时,陛下暂为开进口。”
王承系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王守澄皮笑肉不笑点点头。
“哦!可能陛下要去问韦相的意思,还有吏部的有无比驸马都尉更高的空缺。”
“五驸马放心,两位在你先成婚几年的驸马,一位做了大理寺少卿暂代寺卿之职统领刑部。”
“一个做了太府卿独撑户部半边天管着国库的钱。”
王承系转念一想,刘士泾当了十年太府少卿,才扶为正卿。
原大理寺卿因为武相一事被被贬,崔淙现在做大理寺少卿,不出意外,武相案子一破,铁板钉钉的左迁大理卿。
“这三公九卿之中。驸马爷就有两位。”
“就算这次陛下还要对你略有考验,将来五驸马必定也是位列三公九卿之中。”
王承系满意的点点头,太常卿是冀王李絿,由皇室颜值最高的皇子担任,不在他考虑之中。
“除去冀王太常卿,就只剩下六卿,太仆寺,卫尉寺属于兵部,陛下就更不会让我去。”
王承系伸出的九个手指头剩余四个。
王承系迎娶公主,本来就是为了平息义阳公主与王士平闹得满城风雨之事。
朝廷为再次稳住成德而做出的一次博弈。
“宗正寺守皇家灵地的,也轮不到我。司农寺人家干得好好的。”
王承系只剩下了两个手指头。
“国子监要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那自是孔孟之后,权德舆都才勉强够格。就蹦想了。”
王承系看着唯一的食指,难受的将它握成拳头。
“这个比成为一代宗师更难。”
鸿胪寺正卿,不用想若干年之后便是严复。
“就凭严复拿白居易写得文书去忽悠吐蕃国王,转移大唐外患,这位置也该是他的。”
王承系口中转移大唐外患,是指严复凭本事换了吐蕃给回鹘的国书,祝贺表被他改成交战书。
“礼、户、吏、兵、刑皆没有本驸马的位置。”
王承系仰头吹了一口冷气。
王守澄小声的提醒道:“工部,匠作监,少府监。”
王承系一脸难堪的摇摇头道:“匠作监本驸马又不懂制作,少府监我跟陛下这两年也没见他去过。”
“驸马不要灰心,这些人里面有年龄大的,像前几任宰相,不是转眼间的事儿。”
王守澄见王承系点头,又接着安慰道:“驸马若不放心,明日可先让公主进宫探一探陛下金口。说不定明儿中午之前,圣旨就到家中。”
见王承系起身,王守澄眼睛这才不盯着门口。
“嗯,王公公说得对,回去静候佳音。”
“王公公,先行告辞。”
“驸马爷,你我虽不同宗,但皆属于尧舜王氏。以后掌权一方,可别忘了奴才。”
“公公放心,凭你在陛下身边,哪能忘了公公。”
两人皆是行礼,各自笑眯眯的离去。
从大明宫回阳安公主府的路上,王承系哼着今儿的小曲,时不时的将耳朵凑到李阳安的肚子前听一听有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