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进京师
太子与使团的车队平缓的驶过长乐驿。
太子两指紧紧的夹着黑子,眼睛盯着乾坤未定的棋盘良久,思索片刻,终于是将棋子落到合适的位置。
“恭喜太子,又赢了一局。”
李永安一个叉手礼举过了脑袋,发簪上灵气的小葫芦微微晃动。
“太子的弈技,又进了一步。”
李怡坐在太子一旁龇牙憋笑,他看着贝齿紧咬红唇的十皇姐,将袖子举过头顶遮着整张脸。
李永安脸上挂喜,面色不改。
“是嘛,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点一下目。”
太子下围棋随性,从不看上面子目胜多少。
只要棋盘上的两子数量差的不多,他就一直落子到底,直至棋盘上无子可落。
“还真是,多了四目。”
三姐弟同时叹了一口气。
就是不太懂围棋的李怡,看出太子至少赢十目以上。
他终于知晓这位又菜又爱玩的皇兄,为啥老是下不赢。
“好了,今日就与皇妹下到这盘,歇息一会儿。”
···
太子整理了一下衣袖,背靠在车窗上。
在长乐驿听说洛阳的武林高手赶往京师,还有一大半五品以上的官员没有人保护。
“永安,你说派刺客杀宰相的人最会是谁?”
太子突然向从不关心这些的李永安发问。
“肯定是最想做宰相的人呗。”
李永安将棋子捧回罐,想都没想的回应道。
“那照皇妹这么说,当年惠昭太子的死,就是皇兄干的咯。”
李怡看着闭眼靠在窗边的太子,说话时神情自若。
“皇兄你这不一定,当年你也没料到自己会是太子吧。”
李永安认为宰相遇刺与李恒当上太子,不是一回事儿,在三皇兄太子的前头,还有一个二皇兄李恽。
“那当然,我还在郊外打猎的路上。一群大小太监就围着我,又是给我道谢,又是给我行礼的,还让我入主东宫。”
李怡看着太子似乎靠在窗上不舒服,重新转动着身躯,尽量让自己靠在窗边舒服一些。
“你说二哥排在我前面,理应兄终弟及的来做这个太子。”
“那个崔群,竟然写了一篇让位诏书,将我关入东宫。以前你们皇兄我是想去哪边去哪。某说出京师,就是离开皇宫,都得看父皇的脸色。”
李怡看着靠窗摇头晃脑的太子。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将惠昭太子的死怀疑到三哥头上。
此时的李怡按照李永安刚才的提示,又将质疑再次回到李恽头上。
李永安点点头道:“嗯,你说二哥得多恨他。”
“我也恨他。限制了本皇子自由。”
李怡从皇兄叹息的语气,听出对崔群的怨恨。
李永安顺着太子的意思阴笑着道:“嗯,等将来皇兄做皇帝了,将他贬得远远的。”
“那不一定,以崔群现在不支持父皇淮西用兵的态度,父皇哪天一生气,崔群冷不丁的说不定就贬到岭南去。”
太子敢打包票,是因为太子知道李纯的性格。
淮西用兵是李纯削藩之计,就算是他劝都不好使。
朝廷之中,礼部那群人是名副其实的主战派。
“也对。”
李永安则是知晓皇家院落中每一个皇亲国戚的性格、喜好。
她在哪都是讨人喜欢的类型。
自知李纯用兵淮西后,她还用绢丝给李纯制作了一张挂图。
“皇妹,现在你可得捧着他点儿。”
“为啥?本公主堂堂一李唐宗亲。还得捧着他?”
李永安嘟嘟着嘴不太理解太子的意思。
皇亲国戚捧着他们,是能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或庇护,保证自己在皇宫里混得下去吃得开。
一个科举爬上来的礼部侍郎,凭啥要捧他。
“他现在在礼部管着大唐国库,你建公主府邸掏多少钱不得他说了算呀。”
李永安一听双眼一抬,自家人一起有说有笑,她可不愿意捧臣子。
“皇兄,你是太子。将来他也要听命与你。你就替皇妹提醒提醒他一下。将皇妹的宅子建大一点儿。”
李永安笑盈盈的说着将双手大大的展开。
“好,到时候。我遇到他,以太子身份帮你提醒提醒他。”
马车到龙首渠岸停了下来,礼部礼官已在此等候多时。
···
太子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礼部郎中兼唐使徐复,同时在城门口先后迎接了太子还有回鹘使团的车队。
徐复给太子行了一礼,太子认出是徐复,他抿嘴一笑。
在太子的眼中,徐复是个有名的大忽悠。
六年前他拿着白居易写的信,将吐蕃钵阐布忽悠的两国休战了好几年。
这一次,他肯定也不会让所有人失望。
回鹘使团的车队开始只离太子的车队一小段距离,随着靠近通化门越来越近,使团的车队离太子的越来越远。
徐复的马车在距离通化门一里外突然停了下来,拦住了使团所有的马车。
“前面怎么回事。”
保义跟崇德见前方半天没动,跳下马车。
李愬也为之一惊,连忙看了一下四周一片平地,不像是有什么埋伏。
“呜呜……”
马车前面传来徐复的哭声。
“这礼官在搞什么幺蛾子。”
李愬立即下马,跑在保义跟崇德的前面过去看。
“啊?没那么夸张吧。”
徐复的马车上面的四匹马枯瘦如柴,一眼可见的皮包骨。
“徐礼使,你马车怎么不动了,还哭···了。”
保义跟崇德看到徐复那四匹饿瘦的马,两人身子不禁的颤抖一下。
崇德过去拍了拍马屁,第三匹拍一下马屁直接倒地而死。
“徐礼使,你这几匹马都是病马呀。”
徐复擦了两下眼泪,嘴角还不停地哽咽了几下。
“二位小王子,徐复今日给二位小王子添麻烦了。”
徐复哭泣中的话音刚一落,又有一匹马倒地。
“哎哎哎··”
崇德刚要给那匹马喂点盐水,那匹饿瘦带病的马就跪倒在地奄奄一息。
“又死了。”
崇德手上的盐水壶惊得撒了一地。
“别折腾了,一会儿另外两匹马也没了。本来就是病马,刚才跟正常的马一起崩腾了那么一会儿。气喘不上来的都会死。”
保义看着两匹站立不安,两匹侧翻倒地的马,他第一眼就看出这是回鹘卖过来的马。
“徐礼使,这怎么回事?”
徐复擦了一下眼泪接着抽泣,从袖子中掏出准备好的一张折纸递给保义。
阴山道,
阴山道,
纥逻敦肥水泉好。
每至戎人送马时,
道旁千里无纤草。
草尽泉枯马病羸,
飞龙但印骨与皮。
五十匹缣易一匹,
缣去马来无了日。
养无所用去非宜,
每岁死伤十六七。
缣丝不足女工苦,
疏织短截充匹数。
藕丝蛛网三丈余,
回鹘诉称无用处。
咸安公主号可敦,
远为可汗频奏论。
元和二年下新敕,
内出金帛酬马直。
仍诏江淮马价缣,
从此不令疏短织。
合罗将军呼万岁,
捧授金银与缣彩。
谁知黠虏启贪心,
明年马多来一倍。
缣渐好,
马渐多。
阴山虏,
奈尔何。
保义将这些词念完,大概也知道马为啥会成这样。
“姑姑。”
保义见崇德眼珠红框,只因为他听到“咸安公主”四字。
“这一匹病马值五十匹缣?”
“嗯。”
保义深知缣在回鹘汗国的价值。
“保义王子,你身上的缣还没穿旧,我面前的马就死了。”
严复指着那两匹病死的马匹,哭得更加卖力。
一旁的差役看着不对劲也跟着哭。
“岂有此理,可汗挑马匹时可都是选上好的马呀。况且病马也到不了大唐京师呀。”
崇德连连点头,除非此事有人从中作梗。
保义指着纸张上的“黠虏”一词问道徐复:“徐礼使,这两个字是何意?”
“狡猾、心黑的人。”
“心还有黑的?”
保义点头,崇德摸着下巴疑惑了一会儿。
“本王子回到回鹘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嗯,还有我。”
保义边说着拿出帕子给严复擦掉眼泪。
崇德用大拇指指着自己下巴应道。
严复眼睛躲在手帕下面略微好受一些。
“严礼使,来。上本王子的马车。”
保义将严复拉进自己的马车,那两匹病马稍做歇息之后避免了奄奄一息。
.···
崇仁坊义阳公主府中。
义阳公主李晓晓抱着两个从未谋面的王子,任由他两在自己怀中痛哭。
“二姑姑,你跟姑姑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看到了你,我们两就想到了她。”
李怡跟李定安看着两位小王子的眼泪,在祖姑母身上擦来擦去。
曾经初次见到那桀骜不驯的两人,此时哭得像三岁大的孩子。
“呜呜呜···”
“好好好,二姑姑也看到你们就特别亲切。妹妹若是还在,看到你们这样懂事,他一定很高兴。”
李晓晓摸着两位王子的脑袋,真将两人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
“可怜的孩儿,你们俩就不要随使团住在贵宾馆,就住在二姑姑这里。以后二姑姑这里在京师,就是你们的家。”
“谢谢二姑姑。”
两位皇子异囗同声的哭着应道。
李晓晓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用帕子擦了几次脸。
李怡跟李定安此时觉得自己坐在这多余了,两人刚起身走到门口就被李晓晓叫住。
“怡儿,定安,明日你俩有事嘛?”
李定安摇头道:“我没事。”
李晓晓将目光看向李怡。
“我有事。我要去看裴夫子。不过也不急一时。”
李怡转头看着李定安的眼神不太对劲,连忙做了补充。
“怡儿,定安。明日你俩替祖故母去看一下驸马。”
此时保义跟崇德也停止了哽咽。
李怡连忙问道:“他怎了。”
王士平与义阳公主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但听到曾经的驸马郎君因为自己才受到牵连,她还是于心不忍。
“祸不单行,被狗追着咬又被马蹄两脚。你去帮我看看他死了没有。”
保义跟崇德刚要说跟李怡一去看王士平,听到二姑姑这怪里怪气的话立即将刚要张口的嘴又憋住。
“哦。”
李怡再道:“若是没死呢?”
“没死将我准备好的药和补品带过去给他。别说是我的。”
李怡惊讶的被李定安拉着走出了义阳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