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查访收获
洛阳六扇门户房。
赵和手中端起一大摞地契，向坐在案桌前的李怡走去。
“皇子，这是神都一百零八坊元和十年初到六月初六的地契户主，含有出售、租用记录。”
李怡看着案桌，堆满大大小小的纸张，自己连落手的地儿都没有。
李怡深吐一口气，看着快要被纸张压弯的案桌，若是他将案桌上堆满的地契都看完，那至少得不吃不喝半个来月。
“赵主事，本皇子是要调查近一个月的洛阳房屋买卖记录，你拿六个月的来给我干嘛？”
李怡抬头看眼前这位老实巴交的人，竟然还是一名皇榜进士，不过是皇榜的最后一名。
“皇子莫怪，下官以为多拿几个月的来有助于皇子查找线索。”
赵和指着案桌上密密麻麻的的纸张，有理有据的说着。
李怡听连连点头还补了一句：“分析事儿的前因后果。”
“对！”
赵和乐呵呵的点头应答。
李怡一拍脑门，感觉到后脑勺一阵刺痛。
在他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书呆子，曲解话意，不懂变通。
李怡终于明白了朝廷为啥不将赵和下放到州县去当县太爷。
来这之前李怡还为这皇榜进士做此工作感到惋惜，现在李怡看着这一摞的白纸黑字。
他觉得朝廷重臣尤其是老丞相权德舆，还是挺海纳百川的。
“好吧，是本皇子曲解你的意思了。”
李怡此时翻阅着那一张张白纸黑字，上面的有些字李怡还不认识，赵和端着茶盘上刚倒满的两个茶碗看了一眼向李怡解释。
只要李怡不问话，赵和就当自己是个茶几，站在李怡跟前。
见赵和站在旁边纹丝不动，李怡终于明白赵和为何七年前就中的进士，会跟着老丞相在东都六扇门干一名小小的户房主事。
“赵和，臣在。”
李怡此时对眼前的呆愣木头，老丞相口中的进士颇有几分好奇。
对赵和中进士的兴趣超过了使团被劫一案。
“与你同年中进士的第一是谁？”
李怡想问一问赵和，等回到京师的时候找裴夫子的查一下。
这进士的第一名跟倒数第一做的官到底差距有多大。
“回皇子的话，元和三年殿试考贤良方正对策，本来牛僧孺对策是第一，应当钦点状元。”
“可是圣上看笔法太过锋利，辞藻过于锋芒，直言不讳。”
“圣上就将状元郎给了名门望族河东柳氏柳公权。状元郎字迹别具一格，文章内容用词含蓄，深得陛下喜爱。”
李怡看向赵和，提到牛僧孺时嫌弃的摇了摇头，提到柳公权满脸喜色。
仿佛柳公权中状元就等于赵和中状元一般。
赵和还托起茶盘两手在茶盘上竖起了大拇指。
李怡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那你为啥是进士榜尾。”
这话是李怡一见到赵和就想问的。
问老丞相权德舆，那老头子摸着雪白的胡须卖了个关子，一句让皇子自己问。
李怡终于是厚起脸皮看着赵和。
他只见赵和并没有一脸尴尬，而是面部喜色不改。
“呵呵。还不是想着第二日就要目睹天子真容，激动得没睡好，第二日在殿试上睡了一小会。”
“陛下亲自到臣桌前将臣叫醒。臣朦胧之中得见陛下真容，觉得他是个励精图治、再复大唐盛世的真龙天子。”
李怡见赵和说话间是一脸对父皇的崇拜，就跟他第一次大殿之中见到韩愈、白居易真容一样，跑过去抱人家大腿。
“所以你就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写慷慨之词与我父皇？”
李怡激动的比划着双手，说完看向赵和，赵和却是喜色瞬降一脸尴尬的连连摇头。
赵和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用认错的语气小声嘀咕道：“不是。臣的墨汁将之前写好的卷子都染了，陛下又让监考官重新给了臣一张。”
李怡鼓动着小嘴，闭住那猝不及防笑点。并且还拍动着他的双手夸赵和临危不乱、是个大才。
李怡昧着良心就是对赵和一顿夸赞，李牢头那晚夸保义王子的话术被他学到了七成。
一顿吹捧之后，李怡倍感有些口干舌燥。
李怡抬起上面的一杯茶喝了一大口。
茶入到口中，李怡感觉一阵苦涩，难以下咽。李怡打开茶杯盖子一看，这茶杯中的茶叶泡得比茶水都还要多。
李怡又轻轻将茶杯放到嘴边，趁赵和不注意将口中的茶水给吐回杯中。
上过当的小皇子突然明白老丞相让赵和做这差事儿，是有老丞相的道理的。
“皇子，其实要找近一个月的地契也不难。”
“哦？”
李怡刚要伸手去摸地契留案，听赵和胸有成竹的说着，他倍感眼前一亮，后脑勺也没那么疼了。
赵和指着案桌上的地契微笑道：“皇子可以不用翻这些复杂的地契。直接去到归德坊皇甫松家中一问便可。”
“为何？”
李怡不解，以为这些地契都是出自皇甫松之手。
他打开两张地契一看，上面的文字笔风各不相同，但是地契主人都提到了两个字。皇甫。
“皇子有所不知。皇甫松一家，乃是女商杨丽、败将皇甫宾之后。”
李怡立即将一摞地契抱开，让赵和的茶盘子有了落脚的地儿。
“当年杨丽远途南诏，南诏盛产茶叶，茶马古道上的钱，皆从杨丽口袋中进出。”
“东都留守裴伷先请杨丽回归故里，将杨丽消除贱籍，给予名分。稳定洛阳南诏两地商户来往。”
李怡连连点头，实则他听不明白赵和说的究竟跟这地契有啥联系。
“趁安史之乱洛阳两劫，皇甫一家花尽大半金银，除了积善、尚善二坊一直归皇子皇室所有。”
“她夫妇几乎买了整个洛阳城一百零八坊。江南东道一带也有涉足。”
李怡一听赶紧伸手让赵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将自己的椅子拉得靠在赵和旁边。
“后来皇甫一家在洛阳收租都赶得上南诏的茶马古道。”
“皇甫的大宗就弃商随仕，小宗则是继续经营茶马古道上的生意。”
“现在还有坊间归皇甫大宗，南北两市归皇甫小宗之说。”
李怡一听连连点头，心想这个小富婆甚是不简单。
能从一个小小的婢女，逆袭成大唐第一首富。能有这番头脑，她的子孙也并非等闲之辈。
赵和说完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确定门外没人，他才安心的回到李怡旁边，李怡又拉近凳子凑近赵和一些。
赵和小声的嘀咕道：“前些日子坊间传言，前宰相武元衡一死，皇甫松的曾舅父王涯有可能能出任宰相。”
“这么说来，武相一死，获利的就是王涯？他与武相一个治理西川有功，一个治理东川有功。的确父皇是都对他二人治世之功非常器重。”
李怡突然将夫子遇刺案的目光转移到王涯身上。李怡手触下巴心想，或许这是夫子遇刺案的一个关键的线索。此时的李怡死死的记住了王涯这个名字。
“皇子此言差矣，当年奸相李林甫、杨国忠一手遮天、欺下瞒上、以权谋私，都是为了大把敛财。”
“而皇甫家不同，皇甫家是先解决了钱财问题，再去入仕。”
“皇甫家在洛阳一月的房租抵得过清廉宰相好几年的俸禄。”
李怡听完连连点头。赵和又跑到门口撇了一眼，确定外面楼道没人，又折身往案桌前走。
李怡通过赵和所言分析道：“皇甫一族，已经不在乎钱财多少，远亲近戚在朝为官，只是为守护住洛阳这来之不易的产业。”
赵和回到椅子上，李怡给赵和陪了一个笑脸。赵和伸手去端起李怡吐回的那杯茶正要喝，被李怡抬手按下。
“皇子，茶淡的那杯是你的，茶浓的这杯是臣的。淡茶名贵，浓茶便宜。”
李怡这才想起来，赵和端茶进来的时候就跟他说过，只是当时他被桌上的白纸黑字弄昏了头。
“唉，赵主事。”
李怡还是觉得不说自己良心过不去，说了就会被赵和鄙视。
“本皇子刚才将这杯茶当做漱口水了。你重新换个杯子泡一杯。”
赵和皱眉楞了一秒带着疑惑的点点头。赵和离开房间重新去泡了一杯，李怡翻开另外一杯甘甜的茶水咕嘟起来。
东都留守权德舆家，老丞相真正奋笔疾书，给李怡写了一封引荐信。
“这皇甫一家很会攀附嘛，都娶了太原王氏之女。”
老丞相说的与赵和说的相差无几，李怡一听连发感叹。
“连老臣还有你姑父姑母在洛阳都是租他家的宅子，可想而知皇甫家的财力有多大。”
李怡连连点头感叹，自己贵为皇子去见皇甫松都得留守大人亲笔书信，想必这五姓七望与皇甫家都得排队联姻。
“皇子可知皇甫松的舅舅是谁？”
“不知！”
李怡懵懂的摇摇头。
皇甫松的曾舅父王涯已经快在朝中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甫一家在大唐已经算是权势滔天，富甲一方，难道会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
“就是那考贤良方正对策第一，但没得状元的牛僧孺。”
李怡对牛僧孺这个名字很熟悉，以前在课本中了解过李商隐仕途不顺与他有关系。
“原来如此。”
老丞相权德舆再诉当年之事，若不是牛僧孺策论直言不讳牵连，王涯早权德舆一步拜为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