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欲擒故纵
蒋瓛向柳如梦讨了一间别院小筑,安排几名太医在此安置那哈出。
几位太医纷纷摇头叹息,那哈出已然脉息全无,与死人无异。虽说体温尚未完全冷却,但回天乏术不过是早晚之事。
可蒋瓛却执意要求他们全力医治。
无奈之下,几人也只能守在一旁,尽人事听天命。
朱栩见道衍伤得极重,却只是闭目诵经,不由地长叹一口气。
珠儿瞧着他那可怜模样,不住地摇晃着朱栩的手臂。
“蒋大人……他若真是太子府的人,断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这般明显地下手,反倒显得蹊跷。”
朱栩挥手向蒋瓛示意,蒋瓛随即吩咐手下的锦衣卫,叫过一名太医为道衍医治。
“好了,诸位,随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吧,莫要让我为难。”蒋瓛一挥手,锦衣卫们虽略有些胆怯,但还是将包括朱栩在内的众人锁上了囚车。
胡惟庸双臂一振,高声喝道:
“我有免死金牌!”
蒋瓛狠狠地瞪着他,冷哼一声。
胡惟庸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亮出一面贴身金牌,大摇大摆地缓缓走出如梦酒楼。
朱棣朝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嚣张跋扈的东西,免死金牌又如何,迟早让你好看!”
朱栩二人这回“光明正大”地进了昭狱,巧的是,这对堂兄弟被关在了一起,正是之前关押蓝玉的那间地牢……
一夜过去,如梦小筑内依旧灯火通明。几位太医早已在客房中歇息,而负责看守的人也打起了盹,倚在墙角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如鬼魅般从房梁上悄然翻下,手中握着一把寒芒闪烁的匕首。
猛地刺下!
然而,床下瞬间钻出两人,一人守住门口,正是朱棣!
另一人出现在夜行人的身后,原本温和的少年嗓音此刻冷若冰霜,沉声道:
“莫要再为虎作伥!”
窗户突然被一阵狂风猛地吹开,朱栩心中暗叫不好!
夜行人飞身企图窜出窗外,却被一双冰冷且有力的大手紧紧钳住,他回头一看,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此刻,黎明将至,正是夜色最浓之时。
朱栩二人也是一惊,朱棣连忙冲过去扶起他:
“那哈出,你竟没死!”
那哈出浑身颤抖不止,将那名夜行人狠狠地掼在地上,直接摔晕了过去。
朱栩几人揭开那人的面巾一看,觉得有几分眼熟,仔细一瞧,竟然真是昨日傍晚的某个书生。
听到这边的动静,大门被猛地撞开,十数名锦衣卫冲了进来,瞬间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蒋瓛分开众人,满脸大汗,气喘吁吁地说道:
“是从太子府出来的,昨日的那几名书生,都回了太子府。白岚先生果然神机妙算!”
朱栩与朱棣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朱棣恍然大悟,怪不得蒋瓛要放走那些书生,原来是欲擒故纵,让对方放松警惕,以为并未怀疑到自己头上,才会放心的与幕后指使见面,蒋瓛这才顺藤摸瓜顺利查明真相!
观察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朱栩不禁对这个小自己不少的堂弟心思之深沉缜密心生敬畏,暗暗也有些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忌惮。
“那倒是奇怪了,既然那哈出没死,那究竟是不是太子府的人下的毒手?”蒋瓛眉头紧锁,满心疑惑。
那哈出依旧惊魂未定,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用力跺了跺脚,从口中吐出一枚花生。
朱栩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东西在作祟!
朱栩从那哈出手中接过那枚花生,只见里面中空,还有些残留的药粉。
“真没想到这和尚还是个炼丹的高手。”
朱栩不禁由衷地赞叹道。
“你是说,这是道衍所为?”
“依我猜测,这枚假花生中藏着的,应当就是那能降低心率的药粉。”
朱棣眉头紧蹙,将那颗花生塞进了那夜行人的口中。
没过多久,那人的脉搏果然明显减弱,虽不像那哈出那般几乎测不到心跳,但也已是垂死之态。
那哈出此时稍稍缓过神来,眼神依旧有些呆滞:
“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喝多了?”
“那哈出兄弟,你险些就性命不保啊!”
朱棣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满是责备。
“只是道衍究竟是如何算准那哈出兄弟会吃下这枚花生的?”
朱栩摇了摇头,也是满心的不解。
那哈出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
“二位莫要见笑,那和尚给我的那一盘花生,大多都是坏的,唯有这颗看起来完好无损。我一时没忍住,就……”
“果然是他!”
“那这个夜行人又是怎么回事?”
朱棣追问道。
“不知蒋大人在太子府可有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蒋瓛一脸迷茫:
“我们没有皇上的圣旨,无法搜查太子府。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几人绝对心怀不轨,目标恐怕就是这位那哈出将军!”
“那还请蒋大人如实向皇上禀报。”
朱栩轻摇着折扇说道。
“这是自然,蒋瓛不敢有丝毫隐瞒。”
“只是还有一事相求,还望蒋大人务必保守秘密。”
蒋瓛见不仅找到了线索,抓住了真凶,就连道衍下毒之事也水落石出,此次定然是立下了大功。
“白岚先生但说无妨。”
“此事虽因和尚而起,但未必是和尚的过错……”
“我明白了。”
蒋瓛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细细思量一番后,渐渐理清了头绪,恍然大悟。他几番询问朱栩和朱棣,却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待到朱栩再次见到道衍和尚时,已是在临时举办的国宴之上。两人相视一笑,个中深意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如梦酒楼顺利承办了此次国宴,尚未结束的曲水流觞仍在继续……
只因马皇后的一句话,朱元璋决定将国宴提前,并且交由如梦酒楼以曲水流觞的形式操办。
更为重要的是,尽管那哈出之事充满蹊跷,但皇上并不认为他是旧疾复发,对太子府的怀疑也随之加深。
朱栩率先以北方玄武星宿中的心月狐为题,又领了寒梅的牌子,作了一首诗挂在赏心亭中。柳如梦难得挥毫泼墨,其笔锋之凌厉、字迹之娟秀,令文武百官中的诸位大家也都钦佩不已。虽说朱栩所作的不过是应景的打油诗,诗云:
“衔枝寒梅心月狐,湖中倒影俏妖狐。摇身一变谁家女,雨伴寒窗梦寒酥。”
朱允炆双眼乌黑,依旧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刚伸手想要拿起兰花的令牌,却被朱棣一把抢过。朱棣略作思索,便口吟一首打油诗,仍是请柳如梦代为书写:
“指鹿为马鬼金羊,羊入虎口折干将。干将熔炼君子兰,兰香渐消鹿心伤。”
朱允炆自然明白他话中所指,朱元璋轻咳一声,示意朱棣退下。
朱允炆无奈,只好去拿紫竹的令牌,他对此早有腹稿。却不想又被朱权抢过,扔给了那哈出。朱权见珠儿侍立在朱栩身旁,一时兴起,学着朱栩的样子,也随口胡诌了一首打油诗。即便如此,也出乎了朱棣的意料,没想到这看似粗犷的朱权竟也有此等才情!柳如梦代笔写道:
“东篱买醉奎木狼,尚香殿中女添香。香飘竹叶亲煮酒,酒醉东篱女思郎。”
朱栩看到朱允炆低头不语,眼眶泛红,心中清楚,白日里的朱允炆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兄弟。
他心中不忍,拦住了欲上前争抢的道衍的徒弟李玉食和宋启贤等人。其余皇子被朱棣拉住:
“栩弟,快些去拿。”
朱栩身形一闪,迅速抓住了马皇后抛出的玉坠。然而,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玉坠抛给了朱允炆。朱允炆感激涕零,当即提笔书写道:
“贡菊天蓬室火猪,母慈三迁稷下庐。
与众辩才出学府,抚菊天蓬著贤书。”
其字迹娟秀,丝毫不似男儿手笔,比之女子还要温婉几分,着实令人赞叹。
朱栩冲他竖起大拇指。
在座的众人大多知晓昨晚发生之事,纷纷对他嗤之以鼻。
“你何必帮他!”
朱棣愤愤不平道,心中依旧对朱允炆的野心耿耿于怀。
那哈出只是憨笑着,倒显得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