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意义
“您还要，睡到几点？”
芙蕾狄纤细的手指捏住被角猛地一掀，清晨残留的寒意立刻攀上李维裸露的脚踝。
松木地板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光泽，几粒面包屑随着被褥翻动从床单滚落——
显然这位主人昨夜又在被窝里偷吃宵夜了。
半精灵女仆转身握住墨绿色天鹅绒窗帘的流苏绳结，随着“唰啦“一声，正午的阳光如倾倒的金沙般泼洒进来。
李维慌忙用枕头盖住脸，透过亚麻布料的经纬，仍能看到芙蕾狄蕾丝裙摆下若隐若现的腿环金属扣正折射着细碎光斑。
“唔，亲爱的芙蕾狄小姐再让我睡一会儿，明明这才早上十三点不是吗？”他闷声抗议着，鼻尖萦绕着女仆身上常有的雪松与墨水瓶的混合香气。
“已经下午一点了，而且您还没有吃过早餐。”芙蕾狄将银质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蓝莓果酱在瓷碟边缘凝结成晶莹的紫水晶。
“或许我们可以将早中晚三餐一起吃，有学者研究表明每天吃一餐会比吃三餐来的更加健康，这样也能睡觉睡到自然醒。”李维从被窝里探出半张脸，乱糟糟的黑发间翘着几根不服帖的呆毛。
“是哪位学者说的，我这就去让他闭上嘴。”芙蕾狄忽然俯身贴近，裙裾翻飞间闪过一道寒光——
她竟从蕾丝腿环的暗格里抽出柄蛇纹匕首，刀刃抵住李维喉结时，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好吧好吧，我这就起来。”李维高举双手投降。
............
距离与莉斯提亚联系已经过去一周。
这一周内无事发生，每周一次的休息日，李维也像往常一样宅在房间里，过着中午起凌晨睡的逍遥日子。
大家都说摆烂不好，
一旦开始摆烂并形成习惯，才知道是真的爽！
就像泡在四十度的温泉里任由浮力托起四肢，连指尖都慵懒得不想动弹。
不用为生活所奔波，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每天起来还有养眼的女仆小姐姐陪在身边，这样的神仙日子谁不羡慕？
曾经的他好歹还有些使命感，
作为预备勇者，将杀死魔王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那时每天天未亮就要在训练场挥剑三千次。
从王国毕业后，
李维就再也没有想过类似的事情，
那之后，他竟然也开始找不到想要达成的目标。
二十一世纪，一名普通社畜毕业之后就要面临工作压力，工作几年后结婚生子，房子车子孩子的教育，还有两位老人的医疗，三十年房奴的生活足以让当代人马不停蹄的发挥自己最后一丝余热，只为了那所谓的一套地产，直到快退休才能还清贷款。
异世界呢？
不在王都，
小城市的房子是真的不贵，比如他现在住的这栋带阁楼的三层小楼，楼下是改造成店铺的咖啡店，楼上两层是住宅区，
一套流程办下来，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个金币。
比不起王都贵族区的一根。
倘若你本人有点实力或者手艺，在费兰住着，各个方面也没有什么压力，
小地方嘛，没那么多的攀比与炫耀，
大多数人过得还是相当淳朴的生活，李维曾经向往的生活，
但……真的过上了，
又会觉得有一丝的乏味，就像喝惯了浓茶的人突然改喝白水，虽解渴却总觉得少了些滋味。
被毕业之后究竟应该改什么呢？
李维不禁又想起这个问题。
消极主义者认为人生并没有意义，任何努力到最后都是虚无，
李维承认自己有那么消极，但也完全没到全盘接受虚无主义的地步。
真要说最近让他能提起劲的感兴趣的东西，
一定就是……
穿上丝袜的大腿吧。
芙蕾狄小姐此刻正在擦拭烛台的姿势——
细长的精灵族小腿绷出优美弧度，黑色过膝袜在膝盖上方勒出微微凹陷的软肉，金色蕾丝花边随着动作在绝对领域若隐若现。
耶路撒冷之于西方！
“说实话，芙蕾狄，我有些迷茫。”
李维看半精灵小姐姐的大腿看得有些出神的说道。
“主人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吗？”芙蕾狄转身时裙摆绽开墨色涟漪，她总能把女仆装穿出晚礼服的优雅，银质腰链随着动作发出风铃般的轻响。
“嗯，做冒险者也五年多了，钱也赚的大差不差，够我躺平一辈子了，逐渐丧失了对冒险的兴趣，在辅助法师修行的领域也几乎达到了上限，我不像是莉斯提亚那样的天才，对魔法方面有着狂热的喜好，而且，原本也没想过要做什么大人物，茶会的大家将我推崇为队长，但我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本来在队伍中的时候也不是最有天赋的……”
李维有些丧的说道。
“大家都很信任您吧，一直都是。”芙蕾狄将温好的麦酒递到他手边，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她指尖滑落。
“嗯，从小队建立之初就一直都在，小队的十三人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被王国推崇为勇者联军的代表，我作为团长很为他们高兴，但……”李维的拇指在酒杯浮雕上反复摩挲，那里刻着茶会的徽章。
“您还是想去参与讨伐。”芙蕾狄突然开口，她总是能像解咒师般精准刺破那些故作轻松的表象。
“被你看出来了，哈哈，”
李维苦笑两声，喉结滚动咽下的不知是麦酒还是苦涩，
“属于是，睡觉的时候胡思乱想。”
芙蕾狄忽然挨着他坐下，将李维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窝。
精灵体温特有的凉意透过衬衫布料传来，发间铃兰香混着皮革护甲的气息让人莫名安心。
“这不是您的错，不要过多的责怪自己，主人，您可以暂且不要去想那么多事情。”她说话时胸腔传来轻微震动，像春日溪流漫过鹅卵石的温柔声响。
“谢谢你，芙蕾狄。”
李维知道女仆小姐这是在安慰自己。
她一向都很温柔。
“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就先让自己动起来吧，这句话主任您也曾经对我说过不是吗？”
芙蕾狄变魔术般从围裙口袋掏出个鼓囊囊的牛皮袋，
袋口渗出可疑的暗绿色液体，在桌面洇出带着腥气的痕迹。
“这什么，有点臭……”李维捏着鼻子用两根手指拎起袋子，某种腐败生物组织的气味让他想起沼泽深处的食尸鬼巢穴。
“哥布林的耳朵，”
芙蕾狄笑得像恶作剧得逞的猫，尖耳朵愉悦地抖动两下，
“那天讨伐后趁您不注意装起来的，麻烦您去工会把它兑换成银币吧，我很忙的，还要准备下午的食材。”
“今天又不开店……”
“要不您来？”
“那还是算了，”李维知道自己做饭几斤几两，属于是刚好吃不死人的程度。
李维耸耸肩，“好吧，那我去去就回。“
他抓起搭在椅背的旧斗篷，推门走了出去。
“一路顺风。”芙蕾狄站在门廊挥手。
....................
冒险者公会。
费兰分会。
门环被塑造成龙的形状，李维推门时带起一阵风铃脆响。
大厅石墙上挂着历代勇者的肖像，柜台后方，见习招待员正踮脚整理悬赏令，羊皮纸边缘在穿堂风里哗啦作响。
此刻，二楼的会议室内，
坐着费兰城内的好几位重量级人物，
工会副会长布万加，年龄四十加，是一位有着浓密胡子的大叔，手指正敲打橡木桌面，每根指节都戴着不同属性的元素戒指，雪茄烟雾在他锃亮的秃顶上方盘成灰白漩涡。
城防军队长梅菲斯，费兰城主次女。
铠甲完美贴合她矫健的身形，胸甲浮雕的狮鹫纹章在烛光下流转暗金光芒。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位工会高层，
然而，
即便是在这样一堆重量级的人物中，
梅菲斯也有着碾压其他人的超然气质，
出众的外貌，年纪轻轻却不俗的实力，城主之女的身份，
三项叠加在一起，无论是城防军系统，还是工会中，
梅菲斯都有着不少的倾慕者，
站在她身后的副官正偷偷用余光描摹她后颈的曲线，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
“队长，这是上次事件的综合调查报告。”
“嗯。”
梅菲斯从副手手中接过报告，纸卷轴展开时飘出紫罗兰火漆的余香，她的眉峰随着阅读进度逐渐聚拢，在眉心刻出浅壑。
上面详细描述了与哥布林军一战中，双方的受损情况，以及战后对于战死者家属的补偿方案。
梅菲斯表情严肃，
副手也不敢出声，汗水正顺着他的鬓角滑进锁子甲领口，在寂静的会议室里，甚至能听到壁炉柴火爆裂的噼啪声。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下报告，
随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道：
“可以，就按这个方案执行吧，战死者的家属，再额外多补偿每人三个金币，这笔钱公会来出。”
“是，谢谢队长。”
副手闻言一喜，行礼时铠甲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倒退着离开会议室。
查阅完报告，梅菲斯转了转脖颈，
最近几天高强度的加班让她眼角微微的有些黑，但这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战损美感。
工会副会长布万加向她问道：“辛西娅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有，”梅菲斯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姐姐拜托了一位很厉害的术士，但对方也没什么头绪。”
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终于像个十六岁的年轻姑娘。
一星期前斩杀哥布林王的神秘人。
不知道是敌是友。
梅菲斯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儿，但没有结果。
书房的线索墙贴满了现场拓印的脚印和魔力残痕分析图，最深处的红色记号笔圈着个潦草的疑问——
究竟是谁能单枪匹马屠尽哥布林精锐？
至于两人所讨论的辛西娅，是梅菲斯的亲姐姐，两人长得很像。
她们俩是一对双胞胎，都是布万加看着长大的，
如今辛西娅被调去了勇者联合军队替代【白银之茶会】擅自离队的成员，而梅菲斯留在费兰。
如果不是城主之位需要有人继承，梅菲斯应该也会去王都进修。
“辛西娅这么说了，这件事情估计很难能调查出结果。”布万加表示理解的说道，雪茄灰烬簌簌落在水晶烟灰缸里。
“她应该拜托的是【白银茶会】中被誉为最年轻的双元素贤者的莉斯提亚阁下，茶会中年纪最小的天才魔法师，莉斯提亚大人既然没有办法，我们恐怕也调查不出个所以然。”布万加继续说道。
“莉斯提亚？”梅菲斯有些吃惊。
“嗯，你也知道的，科迪莉亚伯爵的女儿，从小就表现出强大的元素适应性，在白银茶会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主攻手，人气最高的几位之一，而且人家才十三岁。”布万加感叹着说道。
“也是，布万加叔叔说的没错，”梅菲斯耸耸肩，天才之间是有差距的，像她在十三岁的时候还在d+级徘徊，而莉斯提亚就达到了a级。
人与人的差距，太大了。
梅菲斯向窗外望去。
“怎么了？”
“没什么，”望着出现在视线中，向着一楼前台走去的某人，梅菲斯嘴角微微上扬，
猎手发现有趣猎物时的弧度。
‘不了，我不参加。’李维拒绝邀请的样子在梅菲斯脑海中回放。
梅菲斯站起身，道：“你们先开会，我出去散散心，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