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山除妖(下下)
李默然扛着大刀,复至妙高台,这时张老汉也已寻来。
这老汉在江边一度哭得瘫软,好容易打起精神,倒还不知李默然已和群僧做过一场。
见他扛了关王大刀,讶然道:“壮士,这是要做甚?”
当啷一声,李默然将刀丢在地上,自信道:“今日是十四日,这庙中曾得高人指引,每逢初一、十五,皆从此处丢下猪羊喂那怪物,此举已然数十年,所谓习惯成自然,那怪岂不早已吃得口滑?呵呵,待到明日,咱们且喂它一口刀吃。”
这个张老汉,一见秦寇入晋,便料定未来局势愈坏,果断舍弃祖业阖家搬来江南,没点眼光、智慧,焉能有此魄力?
他本来也自好奇,李默然为何敢说替他报仇。
虽然李默然打翻了一干捕快,但捕快毕竟也是人,而江中这头鼋怪,便是山中猛虎巨熊亦远不及其可怕,李默然纵有些武勇,又岂能同这近乎水神一般怪物争雄?
此刻听了李默然这番话,这才恍然:原来李默然并非要正面对付,而是要利用这怪物安受数十年血食养成习性,设法暗算!
忍不住狂喜道:“壮士,妙计啊!只是以小老儿之见,但这口刀怕还不足,须加火炼,才能见功!”
李默然乐道:“岂不是英雄所见略同?走,咱们且去伙房,讨些干柴锻刀!”
张老汉重重点头,只觉浑身都有了气力,紧随李默然身后,寻到寺中伙房。
金山寺乃是大寺,上下僧人数百,伙房中柴草堆积如山,两人各寻条扁担,慢慢弄了两大挑。
张老汉倒是讲究人,袖子里摸出块白银放在桌上,权当买他柴禾,还疑惑天色已晚,怎不见火工道人做饭。
李默然却是暗笑,他大打了一场,僧人们看出他凶恶,避之唯恐不及,哪敢在他眼前露面?
顺手取了几个馒头、几块咸菜,二人挑了柴回返妙高台。
这时夜幕已降,李默然取些柴禾铺好,用火折子慢慢点燃,就把那口偃月刀横陈火上锻烤。
随后拉着张老汉坐在一旁,烤热馒头,就着咸菜填了肚子,一边不住添柴,确保火势不熄。
江中风大,秋夜寒凉,不过守着这么大火堆,倒也不算难熬。
二人轮番守夜添柴,及至天明,两大挑子柴禾基本烧完,那口关刀早烧得通体金红,稍微靠近,便觉热浪袭人。
李默然满意一笑,跳起身撒了泡尿,正要有所动作,便见一干和尚,牵了一头山羊,小心翼翼走来。
为首的知客僧见李默然望来,连忙陪笑:“施主,今日乃是十五,若不如期饲喂鼋怪,只怕它闹腾起来……”
说话间眼神转到那红彤彤大刀上,顿时惊住:“这、这是要……”
李默然笑道:“你来得正好!”
说罢上前夹手抢过那头羊,一手扯着羊角提起,羊儿咩咩大叫,奋力踢腾。
李默然一条胳膊夹定,来到临江处,抽出长刀一划,在羊臀上拉开半尺长伤口,羊血哗哗流出,落向崖下江水。
放出约莫一大碗血的份量,李默然回身将羊放下,对知客僧道:“此羊也算有功,劳驾替它裹了伤吧。”
再往江中看去,但见波涛翻腾,江流搅动,发出隆隆巨响,一头庞大黑影,在水下若隐若现。
此前他在西津渡,远远见此怪身形,便觉大得惊人,此刻相距近了,愈发看出其规模可怖——
长不下十丈,宽度亦有七八丈,简直如同一个小岛!
似那养龙道人的巨蟒二青,已是体魄惊人的巨兽,可若放在这鼋怪面前,便如乌龟口边的蚯蚓,怕是几口便能了结。
本来妙高台雄峙江面,高出十丈有余,但此刻巨鼋鼓浪,水面陡然升腾两三丈,惊人气势扑面而来,饶是李默然胆大包天,也不由觉得口发干、脚发虚,至于张老汉,更是唬得坐倒在地,目瞪口呆。
知客僧颤巍巍叫道:“施主,那鼋尝了血味,再不予它吃食,怕要发狂撞山!”
李默然回过神来,点头道:“我自省得!正是要它焦躁!”
他又等得片刻,眼见江水几乎漫到山腰,这才走向火堆旁,双手握住长刀,腰马合一,奋力一挑,但见火星炸开,那口烧了一夜的偃月刀,恰如一道金虹,直向江心坠落。
但见一个巨浪掀起,巨鼋露出小山般身形,大半身跃出江面,凌空张开大嘴,一口便将锻得金红的铁刀吞下肚去。
“好!”李默然见鼋怪中计,顿时狂喜!
这头鼋怪数十年来,在此处也不知吞了多少猪羊,早已养成习惯,见有物坠落,不假思索便吞,谁知却上了大当!
鼋怪只觉腹中难以忍受的剧痛传来,只烧得它肚烂肠穿,心肝都要熟透,“昂、昂”两声怪叫,恍若牛吼,响如闷雷,随即拼命打滚挣扎,搅动江水如沸。
那接水连天的大浪,接二连三掀起,直拍上妙高台去,水花暴雨般落下,李默然衣衫尽湿。
张老汉惊呼一声,被浪花推得连翻几个跟头,和尚们骇叫一声,扭头就跑。
李默然此刻反而不怕了,手提长刀,一跃上了石栏,低头定睛看那巨鼋摇头摆尾发疯,大约半炷香功夫,巨鼋身形忽然一僵,便向水下沉去。
惊涛骇浪,随即而平,高涌的江面也飞快下降。
又过片刻,波叽一声轻响,巨鼋再度浮出水面,已是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李默然纵声长笑,一个筋斗翻下栏杆,伸手提起张老汉:“老丈快随我下山,鼋怪已然服诛!”
老汉“啊”的一声,双泪齐流,脚如踩在棉花里,全仗李默然扶着,寺中僧人听说,也都高兴起来,住持亲自带着,都随李默然下山看热闹。
不多时出得寺门,码头上早有许多过往客人云集争睹,只见那巨鼋浮岛一般飘在水中,众人惊呼不。
有好事的便要用舟牵来岸上,还不待行动,便见波涛涌动,无数水族涌来,争食那鼋怪皮肉。
其中颇有老龟大鳖、巨鱼鼍龙之属,彼此争持咬斗,凶恶异常,顿时无人敢近。
足足一日一夜又一日,这巨鼋才终于被啃食干净,只剩一个空壳沉入水底。
李默然这才彻底放心,又去找到住持,要赔他伽蓝殿的大刀,住持死活也不肯受。
李默然也不强求,遂同张老汉话别,找了只船儿渡去江北。
船儿驶出不远,李默然无意中回头看去,却见那妙高台栏杆上立着一人。
定睛看去,正是张老汉,双手合十,喃喃不知念叨些什么。
天李默然正疑惑间,便见那老汉涌身往水中一跳,顷刻没了影踪,惊得李默然目瞪口呆。
只是此时救他已然不及,李默然也只好摇头叹息。
不多时候,船只靠上北岸,李默然想起曾和扬州的衙役公差交手,懒得多生事端,索性也不进城,只在江边找了个客栈暂住,打算明日一早,绕城北上。
睡到三更时分,忽闻有人叩门,李默然睡得正酣被这叩门声吵醒,大是不乐,睡眼惺忪起来,点了蜡烛,把着来开门时,但觉一阵阴风吹入,不由毛发皆竖,那蜡烛哧的一下,劈面熄灭!
再看外面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一行水淋淋脚印,从楼梯直到李默然门前,门槛外地上,摆着一只古色古香的小小铜鼎,以及一沓子湿哒哒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