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发经营许可证!”
“啊?”
元恪神情微微呆滞。
高欢解释道:“臣了解过,太和年间,今侍中、散骑常侍、领给事黄门侍郎、定州大中正、河南尹、太子少保甄琛曰,天为黔首生盐,国与黔首障护,假获其利,是犹富专口断不及四体也。因而上书请开盐池之禁。”
“先帝诏命八座议论……”
元恪缓缓点头。
八座他知道,这是北魏早年间的一种制度,先是八部大夫参议国事,后改为八公决政,算的是上鲜卑氏族时代的遗留。
“彭城王元勰,尚书邢峦等人议论后,同意甄琛建议,曰,因置主司,令其裁察,强弱相兼,务令得所。故此设有司按古法征收十一之税。”
元恪满脸疑惑。
十一之税?
他怎么不记得有这个税?
北魏上千万人吃盐池的盐,即便是十一税也是一笔恐怖的数字?
所以,钱呢?
他不禁在想,若是有这笔钱,他是不是早就踏平金陵擒老僧了?
高欢嘴角闪过鄙夷的神色:“就在那一年,当盐池禁令解除以后,盐池就被绕池而住的尉保光等人霸占起来,采盐数量随他们上报,盐价贵贱由他们制定……”
“国家收的税,连他们赚的零头都不到!”
元恪问道:“那就没人管了?”
高欢抿抿嘴,一言不发。
元恪懂了。
大魏自有国情在此!
尉保光,无外乎是某些人的走狗。
比如他那个啥事不干就贼有钱的兄弟,广平王元怀,以及号称‘不恨我不见石崇,只恨石崇不见我’的定州刺史河间王元琛。
原来穷人只是我自己……元恪沉默片刻,问道:“三郎所谓‘许可证’,莫非就是允许百姓开采食盐?”
高欢摇头。
允许百姓与权贵争利,我第二天就背后身中八刀,自尽身亡了……高欢挑挑眉:“不是允许百姓开采食盐,而是允许有实力的大商人承包盐池,开采食盐。”
“包税制。”
“官府每年定额收税,卖多卖少都是商人的事。”
元恪眼前一亮。
他已经明白了高欢的意思。
驱虎吞狼。
反正对于如今的北魏而言,一毛钱也从盐池得不到,不如将盐池这个下金蛋的鸡承包出去,这样多少每年都能获得一笔收入。
至于强龙能不能压住地头蛇?
这和朝廷无关!
元恪点点头:“三郎觉得此事当交由谁人去做?”
高欢嘴角扬起:“前济阴太守陈终德。此人精明能干,且曾仕宦自古就有鱼盐之利的齐地,与各方势力都没有勾连,最适合做这件事了!”
“哦?”
元恪盯着高欢上下左右看了又看,神色间有些难以置信,又充满了欣赏和尊敬。
毕竟主持盐池改革是个肥差。
若换做旁人,这时候要么就毛遂自荐,最差也会举荐自己的亲朋故交,如高欢这般公忠体国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这就是朕梦寐以求的贤臣、良臣、能臣啊……元恪缓缓点头:“好,此事就依三郎所说!”
高欢笑容满面。
陈终德就是陈元康的亲爹。
他如此有恩于陈终德,将来陈元康定会‘与我儿相抱死’……
……………………
时间一晃五天过去了。
今天是初八。
高欢迎娶娄昭君的日子。
清晨。
修业里就热闹起来。
先是一群和尚念经祈福,然后又是一大群舞者、乐师表演着喜庆的节目。
高欢对这时候贵族的成婚礼仪完全没有概念。
他就像是牵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弄。
乌色梁冠、紫色公服,穿戴整齐后又有一群婢女前来给他描眉画眼,傅粉打扮,不时有几个大胆的婢女赤果果的恰了高欢豆腐,眼神水润妩媚拉丝。
高欢:“???”
到了中午,整个高肇府已经彻底变了样儿,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此刻永和里的娄府也热闹非凡。
元恪为了表示对高欢之前‘大公无私’的奖赏,特意颁诏给娄昭君封了个郡主的名头。
没俸禄,没食邑。
也因此,今日前来替娄昭君梳洗打扮的就不是马冬梅,而是两个宫廷女官。
据说那些替皇后、贵妃在重大场合巾栉膏沐、冠戴打扮的司衣女官、司饰女官们都是她们两个调教出来的弟子。
在这样德高望重的女官面前,娄昭君只能乖乖听话。
然后,她就被一群婢女扒光了扔进热气腾腾的浴桶之中,从早晨一直洗到中午,热水换了十多次,各种宫廷秘用的沐浴药也换了十多种,等她终于被允许从桶里爬出来的时候,浑身干净得就像一只刚剥了皮的煮鸡蛋,身子红通通的就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
饶是娄昭君自诩体格强健,此刻也是一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模样……
但这只是开始。
还要打扮呢。
望着台面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娄昭君想死的心都有了。
嗯,这里面一多半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她的‘发明’,往日里这些瓶瓶罐罐给她带来了巨量财富,现在就成了折磨她的工具……
好不容易妆造完,两个女官又开始指挥着婢女给娄昭君穿吉服。
花钗大袖襦裙层层叠叠,足有十二层,如果不是有八个婢女帮忙,娄昭君光是穿衣服只怕就要花去两三个小时……
费劲穿完。
娄昭君望着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然而,两个女官却眉头紧皱,很是不满意的摇了摇头:“不行,妆容和吉服不够搭配,脱下来,重新妆造!”
娄昭君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发誓,两世为人,她从没有如现在这般盼着有个男人脚踏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把她救出火海……
……………………
夕阳柔和温暖的如同高邮的鸭蛋黄。
高欢骑着御赐的汗血宝马,披红挂紫,打扮的如同电视剧里跨马游街的状元郎,率领着长长的迎亲队列,向距离不过三五里的永和里前进。
道路两侧,满是洛阳县的差役往来巡弋,维持秩序。
毕竟如今的洛阳县令是司马子如。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很快,永和里到了。
娄昭君坐在自己的闺房,手捧扇子遮住面容,掩盖住嘴角比AK还难压住的笑容,如果不是马冬梅死死拽着她,她真想连跑带蹦的逃出去。
无他,那两个女官太能折腾了!
此时的高欢正在落荒而逃中。
无他,一群娄家,以及永和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正拎着擀面杖追着他打……
这是此时的风俗。
婚闹。
但闹的是男人。
比如历史上高洋迎娶段昭仪,段氏的嫂子元渠姨带人婚闹,高洋被打急眼了之后直接放话要杀人,吓得元渠姨一溜烟跑到娄昭君处藏起来,终高洋统治时期都不敢出来。
就在高欢也准备学自己儿子的时候,那些闹腾的妇人终于打够了,心满意足离去。
高欢喘着粗气,站在门口大声吆喝:“新妇子,催出来!”
随他一同来迎亲的人也是如此喊叫。
这同样是北魏风俗。
源自抢婚。
先是站在门口喊,新娘子不出来迎亲的人就要诉诸武力了。
不过到了唐宋之后,这种风俗就文雅了许多,不用武力抢亲,而是找人做催妆诗呼唤引诱新娘。
嚎了两嗓子。
早就憋不住的娄昭君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走出府门登上婚车。
迎接的队伍和送亲的队伍并作一队,吹吹打打,喜气洋洋。
太阳落山了,天边只余一抹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