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天吃鸡肉煲加番茄火腿肠
她没想过程襄真的会离开研究所。
她以为师姐最多只是在实验室里沦为一个普通科研人员，可是，像她那样自负的人，又怎么会容忍自己在擅长的领域慢慢失去高光？
宣芸反应过来，并且也想到了放狠话的谢恒慈。
她抿紧唇，或许，离开对于师姐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吧？
如果继续留在特别实验室，谢恒慈肯定不会放过她。
思及，宣芸心头的沉重总算缓解了几分。
“师姐，我相信你就算离开研究所，也一定能找到另外一个发光发热的舞台。”
程襄不置可否，她熟练地吞下今晚该服用的药粒，紧接着用平板将楚樱的资料调了出来，她的智脑因为是腕表类的，常常佩戴在左手手腕，但最近手腕持续剧痛，她只好摘了下来，使用普通的平板来向宣芸解释：“楚樱你应该不陌生，星海舰队医疗处调过来的研究顾问，我离开以后，你将试剂的研制数据和这段时间有关我的生物数据报告秘密拷贝给她。”
宣芸皱起眉头：“她毕竟不是研究所的人，拿到这些数据会不会有隐患？”
程襄不敢肯定，但是她相信苏玥的人品，拿到这些数据，估计也是什么高度保密的特别实验，她恐怕没权限细问。
“不会。”
有程襄的保证，宣芸也不好多说什么，她点了点头。
程襄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她既然做好决定了，就会立刻开始执行，尤其是自己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的情况下，时间很宝贵，她不会浪费在犹豫上面，只要是做了决定，哪怕会引发负面效果，她也能不畏承担。
程襄离开特别实验室的那天一切都很平静，像过去无数个日子一样。
但忙于实验的众人都能察觉到，整个特别实验室都和之前不一样了，尽管一切都还运转自如，但曾经那个睿智冷静，偶尔还会笑笑的程主任离开了。
宣芸尊重她的想法，并没有去送她。
9号实验室里，研究员们如愿在谢恒慈身上有了重大发现，宣芸看着略有茫然的谢恒慈，面色平静地道贺：“恭喜，你已经加入了alpha这个大家庭。”
谢恒慈微怔，但很快低声笑起来，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周围打量着他的研究员，他们的眼眸里有试探、忌惮、好奇……还有蔑视。
他找不到一点看待人类的尊重，也是，就算他现在成为了alpha，在他们眼里，不也依旧是被实验的小白鼠吗？
但没关系，他可以配合，毕竟他也有所图谋。
谢恒慈看着他们在自己身上贴上各种花花绿绿的细电管，心里涌上的激动很快被厌恶和排斥取代。
他们也是这么对待程襄的吗？
她好歹还是个科学家呢，被当成小白鼠监视，并且被迫调出生物数据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样悲愤无助？
真的活该啊。谢恒慈弯唇又笑了。
他情绪波动大得不像话，身体机能维持得虽然还不错，但精神世界似乎已经完全糜烂崩坏了。
宣芸站在一边，默默观察数据的变化，看着看着竟开始走起神来。
师姐现在到哪里了？
她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呢？
刚用瞳孔解锁门禁的程襄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子，面上闪过一丝困惑。
嗯？
是谁在念叨她吗？
她关上门，大致环视了一下周围，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但打了蜡的地板依旧光滑如新，四处整洁干净，窗边的绿植还在风里飘摇，空气里满是清新的味道。
这时，一个圆头圆脑的机器人操纵着脚下的滑轮，无比自然地滑到程襄的面前。
它眼里射出两道幽幽的蓝光，扫描过程襄的面部信息后，嘴部才传出乖巧的电子机械音：“主人，欢迎回家。”
程襄将从实验室拿回来的衣服挂到了机器人头上的两个小角上，然后随性地伸了个懒腰：“帮我把衣服叠一下，我去洗个澡，期间如果有人到访，一律不见。”
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脑袋上的小角立马原地打起旋儿，像是螺旋式钻孔机开始运转，它冷冰冰的机械音能听到明显的开心：“圆圆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程襄去浴室的路上路过了一间紧闭房门的房间。
她推开了门，门后的房间空无一人，窗帘被风吹动，也轻拂过程襄的心弦，灰白色的格调占据整个空间，从始至终，似乎从没变过。
圆圆正好从走廊上走过，头上的两个小角还在旋转个不停，它停在略微失神的程襄身边，用平平的机械声安慰：“主人，不要难过，小主人会回来的。”
程襄回过神来，轻笑着摸了摸圆圆的脑袋：“怎么又叫他小主人？这个指令不是被他删了吗？”
圆圆仰起头憨笑：“圆圆有备份。”
话音刚落，它那双泛着水波条纹的眼睛瞬间就暗了下去。
程襄收回按在它额头按钮上的手指，然后开始查询它的访客记录。
她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很少，基本都是圆圆负责家里的卫生清扫和保卫工作，偶尔也会有研究员来家里取资料，她放开了权限，不怎么关心家里的状况，精力有限，应该放在更有价值的东西上面，比如实验。
程襄的指尖不断滑动着，她一目十行，一刻不停，像是在寻找什么。
最后，她的指尖停留在“裴知樾”这三个字上面，顺着名字看向了右侧，上面赫然显示——新历3040年6月13日上午8:23分。
这是他离开家前，最后的一次记录。
裴知樾已经离开这里有六年了。
程襄一言不发地撤回记录，重新启动了圆圆。
圆圆眼睛又亮了起来，它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跟在四处打量房间的程襄身后，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主人，圆圆有好好打扫整个公寓，每一处死角都没有放过。”
“主人，你什么时候离开？下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圆圆很孤独，圆圆很想主人，圆圆也很想小主人。”
“主人主人……”
程襄无可奈何，她用一根手指抵住靠自己越来越近的傻萌机器人，严肃警告：“去浇花，我没让你停就不可以停。”
圆圆接收了指令，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程襄总有种直觉，裴知樾回过公寓，尽管一切都没改变，就连窗台上的那株低矮的蔷薇也一直保持着枯萎的状态，这本该是蔷薇盛放的季节，唯独他的房间生长着一株枝叶枯黄的蔷薇，看起来格外萧索。
裴知樾向来不让圆圆碰他的蔷薇，他说他要认真地养盆花，绝不假手于人。
于是蔷薇花就这么枯死了。
从刚开始的凋谢，落败，到现在的彻底死亡。
六年了，它已经坚持得够久了，但它的主人始终没有回来。
不，或许他真的回来过。
程襄虽然是个严谨的科研者，但她也不会忽视身体对本能的捕捉，也就是直觉。
直觉告诉她，裴知樾一定回过公寓，只是目前，她找不到证据，但是直觉也未尝不是他回来过的证明。
她开始疲于思考。
程襄离开房间，合上了门。
她将一切事宜抛却脑后，沉浸在温暖的热水里，在水波荡漾里，五感都仿佛坠入了朦胧的氤氲中，浑身舒畅得有些令她飘飘然了。
程襄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后，那些多年积攒的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她换了身舒适的睡袍，捞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智脑，左手手腕的痛意虽然有所缓解，但还是疼痛难忍，也许该试试beta的疗伤药了。
就着智脑下单了一批药品，预计半个小时能到门口，程襄准备再去找圆圆，看能不能从监控里调出点什么异常现象来。
哪里知道她刚一进阳台，就看到不停浇花，以至于让水漫出花盆，就要流到自己脚边的圆圆。
它浑然不察，机械音还哼着歌，容程襄直言，不是很悦耳。
眼见它就要沾到水遭遇故障了，程襄像拔萝卜一样把它从干燥的孤岛里拔了出来。
她提溜起的圆圆还冲她露出甜甜的笑：“主人，怎么了？”
“差点沾水报废了。”
程襄解释，把圆圆放到远离积水的高地上。
“主人不用担心，圆圆的系统已经升级了，现在的圆圆可不怕水哦。”
圆圆憨笑着从高地上滑下来，静音的四个滑轮骨碌碌地转动，淌过有积水的地方，转眼留下一片干燥。
看着在尽情展现自己优势的圆圆，程襄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她毫不留情地点评：
“系统升级了，脑子却还很笨。”
“过来，我帮你检查一下系统。”
被骗过去的圆圆又被一把按住了按钮，那双亮亮的眼睛瞬间暗淡下去。
程襄翻看监控记录，拷贝了一份进入自己的智脑，里面监控记录太多，没怎么被清理过，难怪圆圆这么笨，脑子内存就算再大，积累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文件也迟早会运转滞缓。
反正已经拷贝了一份，剩下的没必要继续留下。
她一键清除，再次重启圆圆时，脑袋空空的它兴奋不已，眼里跳动起两颗硕大的星星，头顶两个角又开始螺旋式转动。
“圆圆脑袋似乎变得空荡荡了，圆圆觉得很开心，谢谢主人。”
看起来怎么更笨了。